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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窄门》有感(内涵剧透)

说来巧合,买这本的契机是双十二凑满减。书的封面很合眼缘且价格正好,于是没有事先做足功课,也没有经过任何筛选,它就通过一系列的程序来到了我的案前。节前闲来无事,仅花两个下午就读完了,现在写下自己的感悟。

文章故事线很简单:杰罗姆的父亲离世后,随母亲和家庭教师来到了勒阿弗尔附近的舅舅家中,在那里与大自己两岁的表姐阿莉莎相爱了。两人经常一起学习,一起游戏,但由于阿莉莎的矜持羞涩,两人最频繁的交往都会有活泼开朗的表妹朱丽叶的参与——杰罗姆把想对阿莉莎说的话跟朱丽叶讲,然后朱丽叶又转述给阿莉莎。在这一过程中,朱丽叶也爱上了杰罗姆。当阿莉莎得知后,她决心将幸福让给妹妹,但在杰罗姆表达非阿莉莎不娶的决心后,朱丽叶选择退出,与爱慕者爱德华——一个中年油腻的葡萄园主结婚了。此后,杰罗姆去异地上学和服兵役,在两人分隔的期间一直书信往来,书信中弥漫着对彼此深沉的爱意。终于,在杰罗姆服完兵役后迫切地回到勒阿弗尔。可再见到阿莉莎时,发现两人以变得非常局促拘谨,相望无言。再后来,杰罗姆每每尝试靠近,阿莉莎就会退后并与他保持距离,而且阿莉莎的性情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不再爱看浪漫的、满含两人回忆的诗词与文学作品,取而代之的是《圣经》与《效仿基督》......最终,阿莉莎选择离开勒阿弗尔,在一个偏僻的静养院中孤独离世。

我看完书脑子里满是疑惑:为什么彼此相爱杰罗姆和阿莉莎在没有外界任何阻挠的情况下还是不能在一起呢?为什么明明在信中彼此抒发浓厚爱意的俩人见里面后会如此尴尬与拘谨?为什么阿莉莎会对深爱自己的杰罗姆如此的若即若离,并在最后选择离去与孤独?......就连现在,我也不能理解。所以下面的感想都仅仅是我的拙见。

首先谈谈表妹 朱丽叶 。在我看来,朱丽叶一生 隐匿爱情,伪装幸福 。朱丽叶是爱杰罗姆的,若不是细心的阿莉莎发现,朱丽叶或许会将这份爱用藏于心。但朱丽叶对杰罗姆的爱还是有迹可循的,在杰罗姆对朱丽叶慷慨激昂地抒发自己对阿莉莎的爱时,朱丽叶会乱了方寸;在杰罗姆吟诵诗歌的时候,“不爱诗歌”的朱丽叶可以轻松接上;在杰罗姆认为他于朱丽叶的订婚“简直荒唐透顶”时,朱丽叶声调绝望的假意附和......但她永远没有直接表达出自己的爱,并且最终选择隐匿爱情,嫁给根本不爱的爱德华。而她与爱德华的婚姻看上去却是幸福的。爱德华拥有的葡萄果园价值连城,使其物质上得到了富足;而且与深爱自己的爱德华结合后,他们生下了四个可爱的宝宝,家庭和睦,袅袅炊烟。虽然这段婚姻里没有轰轰烈烈的爱,但也是平淡且温暖的。

那么,在获得了如此幸福的生活后,朱丽叶对杰罗姆的爱有没有消退呢?我的答案是没有。文末朱丽叶和杰罗姆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们坐一坐吧,”她说着, 便倒在一张扶手椅上 ,“如果我理解不错的话,你是要忠于阿莉莎,永远怀念她。”
我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也许不如说 忠于她对我的看法吧 ......不,不要把这当成我的一个优点。我觉得自己不能有别种做法。 若是我娶了另一个女人,就只能假装爱人家。
“唔!”她应了一声,仿佛不以为然。接着,她的脸调转开,负向地面,就 好像要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 :“这么说来,你认为一种毫无希望的爱情,也能长久地保存在心中啦?”
“是的,朱丽叶。”
“而生活之风每天从上面吹过,却不会吹灭它吗?......”
暮色渐浓,犹如灰色的潮水,涌上来,淹没了没件物品,而所有物品在幽暗中,仿佛又复活了,低声讲述各自的往事。我又看见了阿莉莎的房间—— 姐姐的家具,全由朱丽叶集中到这里了 。现在,她的脸又转向我,脸庞我看不清,不知眼睛是否闭着。 我觉得她很美 。我们二人都默然无语。
“好啦!”她终于说到, “该醒醒了......”
我看见她站起身,朝前走了一步,就像乏力似的, 又倒在旁边的椅子上 ,双手捂住脸,看样子她哭了。
这时,一名女仆进屋,端来了油灯。

朱丽叶把阿莉莎的家具全都搬到自己的家中,其实就是想让自己能看起来和阿莉莎很像一些,然后她再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一些,如此,或许能从杰罗姆身上获得一些他对阿莉莎的爱。第一次倒在扶手椅上,是因为朱丽叶目睹杰罗姆的爱没有因为阿莉莎的死消退半分而感到的绝望与嫉恨,这种强烈的情感让她感觉自己的爱是多么的渺小,使她无力支撑自己站稳。而她后来问杰罗姆的那两句话何尝不是在问自己呢?而当听到杰罗姆说出的答案与心中的答案是一样的的时候,她说的却是“该醒醒了”。在我看来,这不是对杰罗姆所说,因为她明知道杰罗姆是不会醒的。这是对她自己所说,她在告诉自己:心里的爱再怎么藏匿也是瞒不过自己的,我的幸福都是建立在“假装爱人家”的基础上的,而我对爱的渴望一辈子都是没办法得到满足的了。于是她再一次倒在椅子上。

再来谈谈男主 杰罗姆 。我觉得他是最惨的,因为他 苦撑爱情,从未幸福 。杰罗姆是向往幸福的,他希望能与表姐阿莉莎拥有一个完整且完美的婚姻。这段对幸福的向往是源于对阿莉莎深深的爱意。然而,当阿莉莎无数次地伤害他,无数次地将他推开并拒绝与他更近一步,甚至是他发现阿莉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阿莉莎——他对阿莉莎的爱渐渐地被打磨被消耗的时候,支撑他永保爱情的就是他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渴望与幻想。于是他任由阿莉莎对自己钓来钓去,全然不挣扎不反抗。

在文末的那段对话中,杰罗姆的说 他不是忠于阿莉莎而是忠于阿莉莎对自己的看法 。确实,阿莉莎爱着的根本不是现实中的杰罗姆,而是她幻想出来的纸片人,而这种幻想有如一个牢笼,将杰罗姆死死拴在里面,无法挣脱。而杰罗姆也甘愿被拴在里面,哪怕这种幻想的枷锁对他而言是多么残忍多么痛苦,他也愿意苦苦支撑。

最后谈谈表姐 阿莉莎 ,在我看来,她一生 幻想爱情,拒绝幸福 。她的爱是一种自己幻想出来的产物——永恒之爱。当她目睹了妹妹朱丽叶的幸福后,她觉得世界观都要崩塌了,她认为真正的爱情绝非如此,并不是那种俗套的平淡的柴米油盐,而一定是要经历刀山火海的考验,包含干柴烈火的炙热与激情,而这 激情一定要是永久保存的,不能有半点消退的痕迹 。于是乎,她 拒绝所有有可能消磨爱情的事情发生 ,只要她发现杰罗姆有一点点想要引她去平淡幸福中的迹象,她就会立马的将他推开,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美其名曰让彼此冷静。冷静过后,又在书信中去表达出对杰罗姆浓浓的无法磨灭的爱,她说只有将人“从笑引向哭”的爱才能把人“从极天真的欢乐引向美德的境界”。最终,她选择用自己的死亡,来获取杰罗姆对自己的永恒之爱,因为只有这样,他们的爱才会永世被人歌颂,永世充满激情,永世不会归于平淡。

各大平台上的读者对这本书的评价是及其极端的,有人歌颂阿莉莎这种追求永恒的绝世爱恋;也有人完全不能接受,认为阿莉莎这种披着宗教信仰的“作”令人作呕。其实也不难解释这种现象,毕竟作者笔下的这段爱情就是极其极端的嘛,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冲突有分歧也是在所难免。

其实大家可以看出,我是偏向于第二种看法的,我上面的阐述已经有很浓的对阿莉莎“作”的批判色彩了。但我并不因此而讨厌这本书。

美国心理学家斯滕伯格提出的 爱情三角理论 认为,爱情由三个基本成分组成: 激情、亲密和承诺 。激情是爱情中的性欲部分,是情绪上的着迷;亲密是在爱情关系中能够引起温暖的体验;承诺指维系关系的决定期许或担保。只有拥有了三者的爱情才是完美的爱情。而关于阿莉莎所向往的永恒之爱,在我看来就是极致的追求激情,而她忽略了亲密(只在书信上表达爱意,见面了就拘谨尴尬)并且排斥承诺(拒绝杰罗姆的订婚与结婚),这样的爱情被斯滕伯格称为 迷恋式爱情 。迷恋式的爱情不可能长久,因为人的激情只是短暂的。

真正健康的、符合人性的爱情应当是在初见是充满激情,在彼此了解的过程中获得亲密,而在结婚的那一刹获得一种承诺,也就是往后余生,就算我们的容颜会改变,就算我们的激情会随着柴米油盐逐渐衰减,但我们还是会相守余生,白头偕老......

阿莉莎追求的爱是病态的,而促成她这样病态的爱情观的原因,我觉得有三点。

第一,是她母亲的私奔。 她母亲经常发疯,文中有多次描写阿莉莎母亲发疯的场景:她发疯的时候会乱喊乱叫、她有一次发疯对幼小的罗杰姆的身体进行了侵犯、她最后一次发疯的时候和一个身穿中尉军服的陌生年轻人在屋内淫乱......随后就是阿莉莎母亲跟人私奔的消息。我不想用俗套的遗传来解释母亲对阿莉莎的影响,虽然在后文中多次提到阿莉莎与母亲的相似。我认为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正值青春期的小姑娘来说,这样的母亲给阿莉莎带来的“巨大的痛苦,这颗颤抖的幼小心灵,这个哭泣抽动的单弱身体,是根本承受不了的”。确实,年幼变看到爱情中的背叛,且是最亲密的人的背叛,一定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第二,是她父亲的宗教信仰 。这是她为什么会将爱与永恒、与美德联系在一起的原因。文中对罗杰姆舅舅,也就是阿莉莎父亲的描述,多半是他与阿莉莎的对话,而对话中又包含着基督教色彩,对耶稣、上帝等都十分遵从,在此耳濡目染中,阿莉莎多少也会受到影响。

第三,是朱丽叶的婚姻 。这是压死阿莉莎的最后一根稻草。阿莉莎原本对爱是充满神圣幻想的,但又由于母亲给她留下的阴影,她又对爱情充满了恐惧。于是乎她希望在妹妹之后嫁人,这样以来,如果妹妹的婚姻幸福,也算是给予她被爱和步入婚姻的勇气。所以,当她知道妹妹朱丽叶和自己一样深爱着罗杰姆的时候,不惜忍痛割爱,也希望妹妹能获得幸福。但正因为妹妹的委曲求全,嫁给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并且在婚后出乎意料地很幸福后,她的婚姻观直线崩塌,她发现自己苦苦追求的婚姻不过是泡影,于是逐渐地将自己封锁在那种迷恋式的爱情里。

那么,再回过头来看, 朱丽叶真的是希望自己姐姐幸福才选择退出,嫁给爱德华的么? 我想并非如此,朱丽叶是最了解姐姐的人,她知道姐姐没有接受爱与幸福的勇气,但又去她获得杰罗姆的深爱而感到嫉妒,于是,她选择委屈自己,将自己对杰罗姆的爱隐藏起来,并且假装拥抱幸福,从而摧毁姐姐的婚姻观与爱情观,让她彻底失去被爱与幸福的能力,或许,在她做出与爱德华结婚的选择后就料想到了这样的结局。于是乎, 朱丽叶对罗杰斯的爱和对姐姐阿莉莎的嫉妒与恨意是她的窄门,阿莉莎幻想出的永恒之爱是她的窄门,而杰罗姆的窄门是朱丽叶心中幻想出的杰罗姆,是朱丽叶对他的看法...... 三个人互相成为了对方的窄门,从而生活越来越艰辛,越来越狭隘,必须侧着身,弯着腰,低着头......

我想,这才是 “从窄门进去,到灭亡之路又大又宽,因为要到这里的人很多,到生命之路又窄又小,能找到它的人很少” 的真正含义吧。


就像译者的译后记中所言:“纪德的每部作品,都是他这座迷宫的一道窄门;他的许多朋友、绝大部分读者,从这种窄门挤进去,仅仅看到一个小小的空间,只好带着同样的疑惑又退了出来。至于他的敌人,往往连窄门都闯不进去,只好站在门口大骂一通了。”我并不知道我有没有读懂这本书,我仅仅是将自己走入窄门后所看见的记录下来,若你和我看到的不一样,欢迎大家一起退出窄门探讨一番,这样或许让我们下一次进入窄门变得更容易,不是吗?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顺遂!

发布于 2022-01-31 19: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