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苗,经济管理在职研究生,高级讲师,安徽省汽车工业学校校长、党委副书记。现为教育部国家中职改革发展示范学校评审专家,省级专家库成员,安徽省职成教学会副会长,安徽省教育国际交流协会副会长,中国机械职业教育协会“行指委”委员,安徽省汽车行业(工程)协会(学会)、经销商会委员等。先后被授予“第二届中国职业教育杰出校长”、“安徽省首届优秀校长”称号。
2013年10月22日.这一天对记者而言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上午,记者采访了位于合肥的安徽省汽车工业学校的朱国苗校长;而对于朱校长而言,这一天恰巧是他到校就任10周年的日子,2003年的10月22日,是他从外校书记的岗位上调任汽车学校校长的到任首日。采访就此打开了话题。
记者:刚才得知,今天是您来到汽车学校当校长10年整,这10年是安徽省汽车工业学校发展最快的10年。您作为校长,回顾这10年,有哪几件事感触最深,或者说最令人感到自豪?
朱国苗:自豪谈不上,回想起来,使我感到宽慰的有几件事。
首先是当了一回“上访者”。到省编办(编委)“上访”,经过几年努力,把学校的编制问题算根本上解决了。学校最初只有70人的编制,“十一五”期间,我校招生数曾出现了年递增千人的势头,到2008年.在校生总规模达12 000人.这也导致了学校生师比仍严重失衡,高达40:1,远远高于省内同类中职学校和省、部规定比例。我校当时还是1997年核定的事业编制,只有103人,多种原因核编工作延滞了十多年。自2003年起连续参加事业单位统一招考,先后共招录引进80余名大学生来校充实教学一线,但远不能满足万人规模的办学需要。尽管与地方职高联合办学采用“1+2”的方式缓解教学资源不足难题,但学校仍不得不编外聘用了150余名同志在校超负荷地承担着教学和管理工作,并对学校食堂及后勤服务实行社会化经营。2007年,学校事业编制已满,为保证师资队伍的及时补充,一方面向主管部门请求,从兄弟学校调剂35个事业指标,并使用离岗占编指标,应急完成紧缺专业教师的补充工作,实在是无奈之举,但也创了全省先例;另一方面通过各种途径多次向上级主管部门请求核编,终于在2011年重新核定学校编制为271人,为学校的可持续发展和师资队伍建设解了燃眉之急。
第二是当了一回“化缘人”。前面是解决人的问题,这里是解决钱的问题。我校是省属学校,经费渠道上归省级财政。安徽还是经济欠发展省份,有人说安徽是职教大省,我曾戏言“什么叫职教大省,职教大省就是能省就省;如果不该省的也省了,那就叫职教太省,而不叫职教大省了”。在办学经费问题上,我2003年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学校账上只有330万,建设新校区买地的零头都不够,新校区位于开发区,首付款不到位,开征的地就要收回来。说来很惭愧,当时到处“化缘”、到处借,曾因为借钱应酬伤身进了医院,我记得那是2003年的12月22日,过三天就是圣诞节也是新校区征地付款截止日。向兄弟学校借,向教育厅打报告,向银行借贷,许多银行不给贷,你是中职学校,你又没有担保,也没有什么东西抵押,怎么给你贷款?为自筹解决建设资金问题,差不多所有银行都跑了,最后交通银行贷给了我们1 000万,1 000万启动的是一期6 000万的工程,我现在一直对交通银行安徽分行心存感激。前几年还在职工内部搞集资委托贷款,凑钱,企业再垫一点,被称为“三点式”,有点不大好听,就是:银行贷一点,职工凑一点,企业垫一点,慢慢地把新校区建起来了。
第三是当了一回“传教士”。此“传教士”非彼传教士,乃“宣传职教理念者也”。我们职教人也要有一点佛教情怀,“普度众生”嘛,职业教育是一种积德的教育。我认为面向人人的职教其实就是平民教育,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兜底的教育”,我们学校的学生70%以上来自农村,有时甚至达到80%.弱势群体比重大。
我们中国有深厚的教育传统,例如,我老家江南皖南这一带,尊师重教、崇尚读书,但他们的传统是认为只有“上大学、上好大学”才算出人头地,上职业学校.特别是像上一些专业不怎么好的职业学校,觉得很丢面子。整个社会对职业教育缺乏认同的大环境,对于我们不少从事职业教育工作的同事,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很大的心理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努力扭转社会的不认同观,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鉴于职业教育发展外在环境,我们怎样练好内功,就对职业学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包括对我们的教师。我们既然从事职教这样一个职业,你若不爱这个职业,你怎么能教好学生?!你教出来的学生又怎能受企业、社会的欢迎?!在某种意义上我们认为,职业教育特别是中职教育,包括高职,现在都要转变观念,我们要为现代社会经济发展提供初级人才,或者叫应用型、实用性人才。但人有所长也有所短,有时候我们自我安慰、白我鼓励,让我们的教师要找到职业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如果总觉得这只是种谋生的手段,“到不了其他更好的单位,没办法求其次,我在这个单位,能挣点就可以了。”如果以这样的精神状态来任教,你怎么能教好学生。
通过这两年示范校创建,这种意识增强了,就是要改革,改革我们现有的教学模式,传统的“黑板上造汽车,教室里种田”,那是不行的。职业教育如果完全搞成文化知识教育的话,你搞不过普遍学校,你也没必要搞这个,够用为度,但要在技能素质上有提升。技能提升方面往往也有误区,就是“提升技能是不是仅通过技能大赛一条路?”不能把普教的“应试教育”变成职教的“应赛教育”,应赛教育毕竟还只是面向少数人,我们必须面向全体学生,提高学生的整体技能水平,让他们能学到真本领。如果学校资源丰富.可以搞一点尖子特技训练,如同“奥运战略”;但如果学校本来资源就很有限,把师资、设备资源相对集中地用于少数学生,这对其他更多的学生是一种不公平。我们认为要长远看问题,不能以获得全国多少奖,省级多少奖作为唯一衡量指标,更重要还是学生的综合素质、职业素养,汽车企业的文化传统更看重这个。学生技能能用得上、身体要好,特别是品行要好,能做事、能吃苦耐劳,不要这山看着那山高,职业教育重在“立德树人”。相对来说,职业学校学生入学文化基础比较差,行为习惯也不大好,但我们不认为他们都是差生,他们只是普遍教育的不适应者。他们作为职业教育的对象,未来要成力我们企业、单位所能认可、所能接收,最好是受欢迎的从业人员,这就是我们职业教育的根本所在。你不能实现这个功能,办职业学校干什么?!
现在是学生选学校,而学校选择什么?我们要选择好的教育模式与内容,要改革我们传统的教材、教师、教室,等等。同时,要结合学生实际进行办学模式、教学模式、教育方式、教学内容上的创新,还要借助现代信息技术.适应网络媒体社会的特点不断创新育人模式。
还有一个学生转岗能力问题。现实中,企业本身技术也在升级,岗位、环境都在变,不能使这些孩子简单地成为一种生产流水线的操作者,叫“白天机器人,晚上木头人”,缺乏人文关怀,孩子看不到自己的前途和未来,难道“我一辈子就干这个,一辈子拧螺丝吗?”从培养人的角度讲,期待学校办学更多地突出产业、行业特色,包括汽车文化,打造新型汽车人,可以造车、可以修车、可以开车、可以卖车、可以养车,今后成为文明交通行车公民。他们在校时间很有限,初到学校来也有自卑,怎么树立他们的白信,建立他们的成功感,建立他们自我的社会定位,这是我们职业学校老师或者说职教工作者要帮他们做的。在当前社会大氛围当中,所谓弱势,是一种心理上的弱势,再加上孩子在这个年龄段,往往足问题最多的焦虑期,也是人生成长期,最容易受社会影响,是人生观、价值观的奠基时期,把他引到正道,要看到这些孩子是我们教育的对象、服务的对象,要把所服务的每个人都视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个体。每个人都有所长,我们要做的就是,发掘其潜能,避其短、扬其长,使他们接受一种适合于他们的教育,从而今后能够在社会上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没有最好只有最合适,合适的就是最好的。
还有一点感到很欣慰的地方,就是当了一回“群言堂堂主”。作为校长,不是官,是首席看门人、第一责任人、法定代表人,这是我给自己的定义。我在学校从来不说自己是“一把手”、是“班长”,不搞一言堂,更没一手遮天。我本身不是学汽车相关专业的,既然上级给你这样一个位置,是对你的一种托付,要带好头。我们学校班子比较得力,也非常团结。大家团结一致在干事。成一件事,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大家心往一处想,相互鼓励不内耗,勤补台、不拆台,克服一个个难关,我们班子5名成员就是5驾马车一个方向,即共同努力“把好办学方向盘,选准发展前进挡,开足师生潜马力,构建和谐联动网,培养新型汽车人,竞跑职教快车道。”
记者:据了解学校是1979年成立的,当时底子薄、条件差,从40亩的基本合格学校,发展成为400亩的首批示范校,变化巨大。关于示范校建设您又有哪些感触?
朱国苗:我们经历了两年的示范校创建过程,当时不少人说,“创建其实就是一种折腾,甚至折腾掉几层皮。”我说那就对了。如果创建只做做表面文章,应付几项指标,这么这种所谓的“创建”既负了国家,更害了自己。创建对我们说还只是一个阶段性的过程,在这一阶段中,我们怎样利用这个平台和契机,啃好改革硬骨头、练好创新硬功夫、建好示范硬任务,同时也讲好科学发展的硬道理,最终才能达到国家预期的提高办学内涵与质量,提升办学软实力这样一个目标。说的再通俗一点,什么叫示范刨建?示范创建就是要让“软”的“硬”起来,不是叫你盖房子、盖楼,而是通过改革办学模式,创新教学模式,搞好工学结合、校企合作,加强与社会经济的关联度,真正使办学内涵、综合办学实力、核心竞争力能够得到切实的提高。国家投入了一笔钱,这个钱不算大,但也不是小数字,就我们学校1 020万。3个专业2个特色项目,我们称为叫“3+2”,一共5个项目。通过4项改革实现3个目标,通过前期省级检查,包括我们白查,我们认为绝大多数指标都是实现了,但是我们还要切实地进行梳理反思,还有一些方面要继续努力,我们认为虽然建设期告一段落,但是创建无止境,学校提升质量是个永恒的主题。
当前职业教育发展面临新拐点,所谓新拐点是什么意思?就说整个的社会环境发生了积极的变化,一方面经济要转型,结构要调整,技术要升级,职业教育过去仅仅认为是培养廉价劳动力,今后要解决与经济社会转型相适应的人力资源供给问题;另一方面,还考虑到学生的可持续发展,现在主张终身教育,我们怎样在这个时期,使我们的学生能够在他从事的行业当中,找到的自己的定位和支点.把这个基奠好,为他今后的长远发展或可持续发展做点什么,值得我们认真思考,不要太急功近利。学校还要在新形势下,主动适应新变化,办好职业教育,毕竟任重而道远。我在职教战线虽算“老兵”,但属“新手”,时刻提醒自己要“把好方向、小心驾驶,控制速度、及时加油,随时检修、安全第一。”
记者:10年来,尽管令人宽慰之事良多,但也一定有一些使人纠结之事吧?
朱国苗:作为校长,当什么“家”谈不上,既要是教育工作者还要是社会活动者。我们其实也能够体谅上级包括领导的一些苦衷,但确实有一些我们自感无能为力的事情,为此很郁闷、纠结,许多不应该成为问题的反而成了问题.而且成了一个老大难问题。
例如,在办学经费问题上,安徽职教生均经费拨款标准至今没有解决;学校有6 000万债务,由于是中职学校不是普通高校,债务不能化转。还有,中高职衔接问题,国家在积极鼓励、倡导构建现代职教体系,我们目前跟合工大、中央电大等进行学历教育的“套种”衔接。可在中、高职专业课程衔接上,我们希望和工商职业学院合作,该校也是省直属的院校,它是高职,我们是中职,它没有工科,我们是标准的工科学校,我们两个学校可以实现对接,汽车专业它不必再搞实训基地了,投入也很大.它可以借助我们资源.而我们汽车商务这一块,包括现代物流,可以借助他们的资源,但报上去了,一拖就是一年多还没同意。(记者插话:都是教育内部的事呀,为什么呢?)因为属于不同的处室、不同的领导管。
许多无形的管理体制壁垒内部如此,外部更甚。例如我们的老校区,有40多亩,由于当时的价格过低,没有进行土地置换。现在看,那块地是个优质资源,离市区相对近,而且经过校安工程改造,该拆的拆,该重建的重建,该加固的加固,高架路桥也通了,现在却发挥不了效益。我们想在那里搞一个以短培为主的培训中心或是汽车服务技师学院,但是技师学院归人社系统管。现在有学历教育,还有非学历教育,短期社会培训市场很大,这方面为什么不能搞一搞呢?让我们资源在闲置。我们想,不行就出租吧,老闲置也不行,学校还缺钱,打个报告,把那个地方整体出租,但要省财政进行资产统一管理、统一招租,不让你学校自己来,或许是为了防腐败,这也好,但你倒是帮我们招啊,报告打了几个月,到现在没下文。
另外还有一件想办的事一直没办成,就是我们想申办一个驾校。合肥市目前有14个驾校,都是在老城区的犄角旮旯的地方,城北地域上很需要有一所;另外,汽车学校办驾校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省会包括农机学校、交通学校、警官学校也都办了驾校,我们培养的是“汽车人”,不能没有驾驶技术。我们过去没有地方没办法,现在搞了50亩地的标准驾训基地,但只能校内实训,为什么不能发挥对外社会服务的功能?我们为申报驾校资质折腾得够呛,师生群众意见很大。学校不属地方,地市保护既得利益,至今未批我们的驾校资质。
我们是省属学校,深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接地气很难。就拿招生来讲,现在尽管整体生源在萎缩,但我们在中职学校当中还是保持前列的。今年也能招到2 000人,但是费了好大的劲“抢”来的。我们到基层中学去宣传招生,人家烦你,因为他们都有任务,每个县有职教中心,每个学校要完成多少任务以后,才可能给我们,有不少学校是冒着被批的“风险”把学生送来的,这样招来的学生,说句不好听的有点像“漏网之鱼”。当然,许多学生是通过亲朋好友介绍或是老生推荐来的,他们看中我们汽车专业的培养实力还是选择上我们学校。
记者:这真是“校长十年风与雨,始足千里云和月”。谢谢您接受采访!(本刊记者 韦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