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写了一篇批评方方的文章,顺便总结了中国“公知”的四种类型。
后台有说“取关的”,有觉得我“什么都不懂的”。
被喷我是有预期的,立场不同,很正常。
但是有一些相对中立的读者,说我们不应该批评方方,应该“允许另一种声音”。
我同意,一个健康的社会,当然不该只有一种声音。
现在高速发展的中国,比任何时间都需要批评声音的存在。
所以今天,我想写的是一个“大嘴巴”,一个因为多次批评而饱受争议的公众人物,一位中国科学界最格格不入的科学家。
他不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他是一位真正的知识分子。
他叫饶毅。
饶毅最近一次上热搜,是因为他打脸了一些为英国“群体免疫”政策发声的媒体。
在有媒体称“群体免疫”是“另一种防疫模式”“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代价”“是更高级的人道主义”之后,饶毅坐不住了。
他发表了一篇叫做《英国首相的“群体免疫”谎言》,撕下了这个“更科学的防疫措施”的伪装。
说实话,蛋蛋姐对于饶毅的发声,毫不意外,他是中国科学界,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也是,最敢说真话的那一个。
01
先讲一个故事:
几年前,在一次“优秀员工”评选中,A得票最高,B在第一轮就落选了。
B直接表示,“什么劳什子优秀员工,我还不稀得当,以后也不要把我当候选人,我不陪你们玩了”。
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几年后,A的妻子,处于风口浪尖,被全国人民戳脊梁骨。
B写了封信给A,言简意赅,主题明确——“让你老婆赶紧主动辞职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
有点落井下石的嫌疑。
这场“优秀员工”评选,叫做“中科院院士选拔”。故事里落选的B,叫做饶毅。
故事里的A,叫做舒红兵,他的老婆叫做王延轶,现任中国科学院武汉病毒研究所所长。
我先强调一下,武汉病毒所在疫情爆发初期受到很多争议,但是目前已经都被澄清了,围绕它的很多传言,大多数是谣言。武汉病毒所依旧是中国顶尖的实验室。
但是它的所长,确实有些问题。
作为武汉病毒研究所的掌门人,王延轶的专业不是病毒学,也不是微生物学,而是细胞生物学。
而且,她今年只有39岁——比几位副所长,年轻了将近20岁。
当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天才。可王延轶的科研成果,似乎称不上“天才”。
王延轶在国际权威或主流期刊作为通讯作者的发表的文章共有11篇。
她自己只有两篇PANS,一篇cell子刊。
单看纸面上的履历,王延轶确实没有资格担任所长。
饶毅,是第一个对这件事发声的知识分子。
但他只对人,不对事。
在大众对武汉病毒所在国内申请瑞德西韦专利表达质疑时,饶毅又第一时间为武汉病毒所做解释。
“武汉病毒所现在被群殴中,任何与之有关联的信息,都可能被不分青红皂白再嘘一顿。
“抛开情绪冷静看,病毒所申请专利是可以的——因为新用途的专利不代替药物的专利,病毒所拿到专利才可以免费给国人使用,从而避免其他人或机构拿到专利后进行牟利的可能性。"
这次事情,使很多人第一次认识饶毅。他们觉得饶毅是真的敢说,但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之前的饶毅,才是“真的敢说”。
02
很多“圈内人”,对于饶毅的第一印象,就是“爱管闲事”。
1991年,饶毅获得了加州大学神经科学哲学博士。同年,进入哈佛大学做博士后。
随后,他又在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任教,并且领导独立的实验室。后来,他又在美国西北大学任教,成为西北大学的讲席教授。
在美国,讲席教授是位于正教授之上的一个头衔。一个讲席就意味着一个研究领域,而讲席教授,就代表他是这个研究领域的整体负责人。
饶毅在美国学术界的地位,不言而喻。
但当时是美国国籍的饶毅,每天操心的,却是中国的科学研究。
1995年,饶毅刚刚拿到华盛顿大学医学院助理教授的位置,就在上海建立了一个小实验室。
1999年,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神经科学研究所开始筹备,他又和著名的神经科学家鲁白、梅林一起,协助神经生物学家蒲慕明,完成了神经科学研究所的筹建。
而这段时间,也是饶毅的科学研究,最为繁忙的时候。他的多项研究论文,均发表于这一时期。
2000年前后,饶毅开始担任美国《神经科学杂志》的编委,日常事务变得更为繁杂。
但他“多管闲事”的热情,却仍未消退。
2000年,中国生命科学研究生教学还很落后,很多方面都不完善。
关于世界最新的研究与数据,更是一片空白。
饶毅又和上海生命科学院的吴家睿博士一起,发起创办了一门叫做“BIO2000”的课程。
这门课的20多位讲师,都是海外优秀的华人生物学家。
他们每一个人,都会专程回国,在北京和上海各讲授6节课。
学生们除了上海生命科学院,还有清华、北大的一年级博士研究生。
很多中国生命科学领域研究人员,都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世界一流的学科专家。
2001年,饶毅又联系许多科学家,希望一起签名支持一项中国的科学研究计划。
这项计划的核心,是通过吸引海外人才,创建10个针对生命科学不同领域的国家级研究所;而这些研究所的经费,可以由政府建立一个基金,基金的利息,用于研究所的开支。
这项计划,哪哪都好,只有一点不好——太费钱了。
光基金一项,就要大概16亿美元,相当于130亿人民币的支出。
所以当饶毅找到同样在美国任教的施一公时,施一公当场就拒绝了。
科研经费这么紧张,国家哪有这么多钱做研究,谁知道你饶毅,是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就给国家画了这么大一张饼。
尽管那时施一公对饶毅的观感不怎么好,但接下来饶毅干的事情,却让他佩服。
饶毅多次利用自己的学术地位与影响力,为在美国的亚裔学者发声。
2003年,饶毅给美国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学会写了一封长信,表示在学会一百多年的历史中,少有亚裔的领导,学刊中,也没有亚裔的主编。
饶毅呼吁后,王小凡教授成为了JBC历史上第一位华人副主编。在饶毅和王小凡的共同努力下,不少中国科学家,也成为了JBC的编委。
而饶毅的每一次呼吁,都会让不少中国学者受益。这些优秀的中国科学家,又进一步提升了我国在国际的科研地位与影响力。
就这样,饶毅和施一公成为了挚友。
2007年,饶毅做了一个让中美科学界震惊的事情——他决定放弃美国国籍,回到中国。
在他的劝说下,同年,施一公也决定回国。
不少媒体将二人的回国的意义,与1955年钱学森钱老回国的影响,相提并论。
而二人的回国,也间接带动了一波海外学者的“归国潮”。
03
回国之后的饶毅,成为中国科研界,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他担任北大生命科学研究院院长期间,做过最出格的事,是招聘职称改革。
近20年间,中国生命科学界有一个众人皆知的认知——在国外做过博士后,回国立即做正教授。
有了职称之后,不少人难免会有懈怠心理。这就导致国外很多上了年纪的教授还在科研一线,而国内呢,基本都在办公室。
所以中国教授的科学活跃期,比任何国家结束的都早。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北大的生科院,新聘的起步课题负责人,只给“助理教授”的职称,只有经过几次严格的评审,才能成为“正教授”。
2010年,他又拉上好友施一公,在《科学》杂志上批评中国的科研文化。
文章中写道,“中国的科研经费在以每年超过20%的比例增加,但科学研究却没随之取得突破,这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是,研究经费分配的问题”。
文章字数不多,却字字珠玑。
“在中国,为了获得重大项目,一个公开的秘密是:做好的研究不如与官员和他们赏识的专家拉关系重要”。
而文章的配图,是一张张百元大钞。
格格不入的饶毅,风评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2011年,中科院院士增选,饶毅榜上有名。同年8月17日,初步候选人名单公布,没有饶毅。
名单公布不到一个小时后,饶毅在自己的博客回应,“从今以后不候选中国科学院院士”。
这篇文章,写于2011年的3月。
饶毅的落选,在他自己的意料之中,却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他的好友施一公表示,不理解饶毅为什么会落选。
可以称得上中国生物界第一人的王晓东也说到,“无论是学术水平、学术道德,还是对国家的科学贡献来讲,饶毅都远远超出此次进入第二轮的同学科候选人”。
巧合的是,那一年,基础生物组第一的,叫做舒红兵。
在落选院士之后,饶毅的所作所为,变得“更加放肆起来”。
时隔四天之后,饶毅发表了一篇《今日中国谁最该做院士》。不少人以为,这是他对自己没有当选院士的影射与嘲讽。
但这篇文章,写了两位年纪较大,对中国科研做出杰出贡献,但却未获得适当承认的科学家。
饶毅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希望他们能获得相对应的待遇。
这两位科学家,一位叫张亭栋,三氧化二砷(砒霜)治疗白血病的奠基人。
另一位,叫做屠呦呦。
2013年,饶毅又公开表示,“科学经费问题没有得到任何的解决”。
同年,他卸任北大生命科学院院长。
在被问及原因时,饶毅表示,“改革,不能只改别人,不改自己”。既然学生和老师的体系要改革,那院长的产生,也要改革。
只有院长下来了,才知道改革到底起没起到作用。
2015年,他与鲁白、谢宇三位学者创办了新媒体平台“知识分子”。
把一部分精力放在了科学普及与人文思考上,在这里的饶毅,是有趣的,鲜活的。
04
正当所有人以为,那个做事出格的饶毅,已经被磨平了棱角时。
2019年11月29日,一封署名为“饶毅”的实名举报信,又一次引起了中国学术界的地震。
这封举报信中,“举报人饶毅”,实名举报武汉大学医学院李红良多年学术造假。
实名举报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生化细胞所研究员裴刚,其1999年发表的论文存在造假嫌疑。
实名举报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研究所耿美玉,她发明的药物GC971通过肠道菌群治疗小鼠的阿兹海默症的论文造假。
李红良,武汉大学博士生导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科技部中青年科技创新领军人才、国家“万人计划”领军人才。
裴刚,中国科学院院士,同济大学前校长。
耿美玉,上海药物研究所学术所长。
这三人,已经不简单的是什么“知名学者”,而是可以称得上“国宝级”的科学家了。
饶毅的这封举报信的分量,可见一斑。
其实早在2018年,《知识分子》上已经爆料,武汉大学李红良2017年在影响因子为30的《自然·医学》上发表的4篇论文,2篇涉及造假。
这两篇论文分别是《靶向CFLAR改善小鼠和非人灵长类动物的非酒精性脂肪肝炎》和《多泡体调控蛋白Tmbim1通过靶向Tlr4的溶酶体降解改善小鼠和猴子的非酒精性脂肪肝病》。
猴子实验,当然是这次研究的重中之重。
但举报人声称,相关猴子实验周期远没有达到论文中所说的30周和32周,实验中的肝脏门静脉注射的猴子数量也不够。
尽管爆料者拿出了确凿的实验数据,但李红良仍坚持自己没有造假,他本人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所以在2019年,饶毅又一次把这件事,摆上了台面。这一次,他选择实名举报。
至于上海药物研究所,他们17年前的研究成就,是“洁尔阴”,可以预防非典。
所以这一次,饶毅站出来,蛋蛋姐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他就是这样一个正直的人,一个眼里进不得沙子的人。
尾声
2015年,北大本科生毕业典礼,饶毅作为教师代表致辞。
这份致辞,只有短短的3分56秒,加上标点,也只有535个字。但它,可能是中国高等学府,最令人记忆深刻的毕业致辞之一。
“在祝福裹着告诫呼啸而来的毕业季,请原谅我不敢祝愿每一位毕业生都成功、都幸福,因为历史不幸地记载着:
有人的成功代价是丧失良知,有人的代价是损害他人。”
在你们加入社会后看到各种离奇现象,知道自己更多弱点和缺陷,可能还遇到小难大灾后。
如何在诱惑和艰难中保持人性的尊严、赢得自己的尊重并非易事,却很值得。
这句话,在当下,很应景。
我们见证了国内的公知上蹿下跳,为毫无作为的外国政府洗白。
同样,我们也见证了住2000万豪宅却“为民请命”的作家被“约稿”,刚刚停笔,就被翻译成英文版上架预售。
有些人的批评,是批评。而有些人的批评,是抹黑。
这些人,我昨天写过了。
这一篇,是送给另一群人的。
他们是说出“一个健康的社会,不该只有一种声音”的李文亮。
他们是在非典中坚持自己观点,在武汉疫情中第一个在公众面前说出“人传人”的钟南山。
他们是资历很好,稍微低点头,弯点腰就可以过得很好,但却仍挺起腰板的饶毅。
他们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他们的声音,才是真话,才是真正的批评声。
公知认为美国是灯塔,指引知识分子的去路。
我不认同。
今天我的读者群里,有同学聊到另外四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好。
对于中国的读书人来说,它们更应该指引我们的去路: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方方们自诩“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但背后,有多少人只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呢?
中国需要知识分子,需要另一种声音,需要批评。
最重要的是,需要真话。
酷玩实验室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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