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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视域下的边疆宗教印象

摘要:随着我国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发展,面对现代意识与现代生活方式的冲击,边疆地区的传统宗教信仰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与此同时边疆宗教也作为一个他者逐渐进入现代社会,为人们所了解,乃至于成为现代社会生活中象征着神秘与古朴的特殊符号。一方面许多人最开始了解边疆宗教的途径更多来源于文学,譬如仓央嘉措情歌、阿来《尘埃落定》这些脍炙人口的文艺作品,另一方面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进程当中,宗教与文学彼此密不可分。在这一层面上,我们不妨以文学为媒介,以全新的角度对边疆宗教进行新的认知。


关键词:文学视域、符号、现象、边疆宗教


一、边疆民族文学语境下的边疆宗教


对于边疆宗教的研究,大多数的学者惯常采用宗教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在历史学界鲜少有人接受过系统的宗教哲学的训练,以至于研究往往止步于宗教系统的外部,而在宗教系统以内的宗教的学问反而常常被文献考据和统计数据所遮蔽,关于如何进入宗教的世界观和本体论

内部,少数民族的文学语境反而能够给我们提供这个深入对话的机会。长久以来,文学与宗教密不可分,文学起源于宗教,直到现代社会文学作品中的精神内核依旧与宗教息息相关,在这里,我们不妨把边疆民族文学看作有关于他们对自身宗教信仰认知的“自白书”。


譬如透过藏族作家阿来的《尘埃落定》,我们便能够窥见他做为一个藏族身份书写者对于本民族宗教文化的一些理解和认识,在他的作品当中,我们能够归纳出藏传佛教的三重观念:人生为苦、人生如梦、生死轮回。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人们公认的傻子,在小说中我们透过傻子的视角发现这个世界是悲剧式的,充满着虚伪、残忍、欺骗、争斗、荒唐,一切神圣的东西包括爱情都不可信,充满世俗的功利与虚妄。因此这部小说总是给人带来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这不仅源于小说语言本身的轻盈灵巧,还在于“梦”也是小说所追求的寓意之一。藏传佛教强调无我无常,认为人们所执著的这个“我”是没有自性的,随着时间的涌动不断变幻。阿来这里的时间观念则是藏传佛教的时间观,不同于现代性的线性的时空观,在藏传佛教当中,时间一个永恒轮回的向度,随着生命的生生不息不断向前。轮回表现为在时空界限里人、事、物的周而复始的命运,新的因素与旧的因素不断交替并推动历史向前发展。持有类似宗教观念的还有扎西达娃的《扣在皮带绳上的魂》,小说结尾主人公认为自己听到了神谕,而事实上的神谕是奥运会的实况转播,情节看似荒谬,在宗教的时空当中却是严肃而确凿的。


由此可见,文学的表达是一个能够展现宗教“他者性”的镜像,这一点在小说中有所体现,在诗歌与诗人身上,文学作为镜像与宗教本身之间的张力则有了更加多维度的展现。一方面两者合力构成接近于“道”本身的有机体,而另一方面文学的话语与宗教的体验之间存在着对抗和遮蔽。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作品乃至他的人生都是这种张力最为极致的展现,他作为藏传佛教的宗教领袖却写下了诸多的情诗,譬如: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仓央嘉措作为六世达赖,写下情歌,夜晚则乔装打扮,混迹于拉萨街头,相传他以背教者的名义最终被拉藏汗流放,那么他是否又是一个背教者呢?对此许多人都有不同的见解。仓央嘉措自小生活在弥漫着浓烈的佛教文化环境中。这样,整个社会的宗教风气不可能不触动他幼小的心灵。设想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作为社会.化的人,形成对佛教乃至整个宗教的叛逆心理,是令人难以理解和置信的,此其一;其二,仓央嘉措曾在几位经师的指导下,认真学习了大量的佛教经典。如, 经咒方面的《根本咒》《菩萨随许法》、《秘诀》、《供咒经》、《续说》、经藏方面的《菩提道广略教诫》等,仅大藏经《甘珠尔》就随不同的经师先后学了三遍。此时,仓央嘉措正处于人生观、世界观形成的重要时期。在他饱读如此众多的佛教经典之后,不可能不受到佛教思想的影响。更能说明问题的是,仓央嘉措在学习的基础上,还亲自撰写了许多佛教作品。如“色拉寺大法会供茶如白莲所赞根本及释文;"“色拉外院马头观音供养及成就诀”;“答南方藏人阿衮果所问马头观音供养法;”“无生之‘缬‘法”等等;其三,在仓央嘉措的情歌中,也能不时地看到他对佛教的挚爱和他的佛教世界观:


具誓护法金刚,在那阴曹地狱,稳坐在十地法界。阎王有面业镜。你若是神通广大,人间是非不清。请把佛教的敌人消灭,镜中善恶分明。


那么诗人与宗教领袖两个身份之间又是怎样一种关系呢?关于这一问题事实上还需要回到他本人的宗教背景,仓央嘉措虽然是黄教的领袖,但在十四岁以前作为普通农家孩子的仓央嘉措自小受到门隅红教的影响,而相比于黄教讲究苦修持戒的“般若观”,红教则类似中原汉地的禅宗,持有“佛性论”的观念,正是秉承着这种观念,仓央嘉措情歌事实上和仓央嘉措道歌共同存在于他诗歌的语言当中,因此一方面诗歌的文学性的语言会对宗教神秘体验的表达有所遮蔽,另一方面宗教体验的表达却是借助文学的语言从而存在,看似矛盾,实际上在他的诗歌中文学和宗教得以对立统一,而之所以人们倾向于把它解读为情歌,原因在于汉族人面对其中的宗教成分这一他者是难以理解的,因此广大汉族读者选择以情歌的方式对作品进行解读也不足为其;反之对于仓央嘉措本人而言,创作则更接近于宗教的活动,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更是有关于他的宗教观念不可多得的活化石。


二、近现代汉族文学语境下的边疆宗教


随着近代边疆逐渐走入主流汉族知识分子的视野,边疆叙事也成为了汉族作家们的一大叙事母题,和少数民族叙事的不同之处在于,汉族知识分子的叙事往往根植于与自身的宗教观念而把边疆宗教本身视为叙事的客体。譬如晚清民国时期著名的军阀“湘西王”陈渠珍曾在他的笔记体小说《艽野尘梦》中写到在军粮府大厅时,他看见“番官”手持“番佛"向众番人“喃喃语甚久,即以番佛一一置众头上。每至一人,则一问一答。书记秉笔记之,良久始毕。"接着,他便向军粮府长官邓君询问适才发生之事。邓君说:“顷即为乌拉事,因各番目以大军通过,供应太多,牛又疲甚,咸诿不肯缴。乃商之番官,集各头目而诘之,仍狡辩。番人极信佛,遂令其顶佛盟誓,则不敢匿报矣...神道设教意耳。"陈渠珍对邓君的“操术之神"深感敬佩。从此段描写可以清晰地看出,陈渠珍将“番人信佛”一事视为迷信、愚昧的行为,并乐于利用它。陈的观点由于时代所限在我们今天看来带有浓厚的“大汉族主义色彩”,同样是散文化的小说,大半个世纪以后的高行健在作品当中则展现了完全不同的宗教认知。


高行健作为一个社会的边缘人,在气质上和边疆存在着强烈的默契,同为现代文明社会的边陲,因此高行健的是平视的。《灵山》这本小说的具体呈现非常散文化,其叙事本底背景散布于西南各省,零碎得对四川西部云南以及贵州的少数民族宗教活动进行了很细致的描摹,譬如藏羌族的锅庄、羌族猎人用以捕猎的咒语,甚至《灵山》这个题目也取自于羌族人的白石崇拜:



“他还能念好多咒语,是猎人进山时使的法术,叫黑山法,或是叫邪术。他并不回避,他确信这种咒语能把野兽赶进设下的陷阱,或是让它踏.上安的套子。这使邪术的又不光是人对野兽,人与人之间也用来报复。如果被人使用了黑山法,就注定在山里走不出来。这就像我小时候听说过的鬼打墙,人在山里走夜路,走着走着,眼面前会出现一道墙,一座峭壁,或是条深深的河,怎么也走不过去。破不了这法,脚就是迈不出这一步,就不断走回头路。于是,到天亮才发现不过在原地转圈。这还算好的,更糟的还能把人引向绝境,那就是死亡。”


小说的背景深入四川卧龙邛崃山脉腹心地带的羌族地区,因此小说的叙事中存在着羌族人那种被嵌入现实的自然宗教观。在高行健看来,‘“生 命的意义,与其说在这谜底,不如说在于对这一存在的认知。”他反对尼采的超人学说,主张通过亲自对生命隐秘意义进行探究,以寻找生命与人伦的终极意义。中国社会并没有西方社会那样的宗教传统,高行健自身也非基督徒,《灵山》在寻求心灵避难所的过程中选择了自然崇拜,火神就是高行健所着力塑造的自然之神,并以转义为鲜血、女性身体的方式在当下现身,构成反思政治运动与世俗牟利的彼岸世界。然而,这个彼岸世界并没有真正脱离当下的现场,而是不断通过“我”与女旅伴的性爱与及相伴随的热烈感情而嵌入现实。因此,对火神的崇拜,是一种嵌入现实之中的自然宗教观。高行健对自然宗教的皈依又不具有西方基督教的禁欲色彩,诉诸身体的解放以召唤自然神的现身,追求的是不受拘束、顺应本性冲动的自然生活方式。透过高行健的文字,我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构建与原始自然宗教神秘性之间的对话,而这种对话的尝试也延续到了现代派以后的先锋文学当中。


八十年代后期,国内逐渐掀起了一波先锋写作的狂潮,其中以马原《冈底斯的诱惑》与扎西达瓦《扣在皮带绳上的魂》为代表,前者更为倾向于借助一个他者,利用陌生的符号完成游戏或是圈套一般的叙事,后者则逐渐转向民族叙事的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雪人、意外死去的姑娘、天葬、伏藏这些带有宗教神秘性的符号构成了马原《冈底斯的诱惑》的主要要素。需要指出的是先锋藏地写作当中很多时候作者并没有深入了解民族宗教文化,而是更多得凭借自己的臆想给读者创设陌生化的陷阱,以至于边疆宗教元素在写作与对话的尝试中反而异化成为了支离破碎的符号,这一点是非常值得警惕的。


在这一过程当中,我们透过文学这一镜像已经能够窥见面对现代社会,边疆宗教正在逐步沦为被凝视的“他者”。譬如马建的藏地题材小说《伸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在1987年《人民文学》上刊载,在全国引起轰动,马健本人被判刑,《人民文学》主编刘心武被免职。在这场文学史上著名的宗教公案当中,争议最大的是《灌顶》,有关于藏族密宗佛教中带有印度教性力派色彩的宗教习俗在现代人看来显得难以置信。马建在小说中写道:在高原上宗教弥漫着每一寸土,这里人神不分,传说和神话搅成一团。有些痛苦完全是现代文明人的性不通慧。从他的小说以及小说发表的影响当中,边疆宗教的“他者性”已经显而易见并且在叙事中不可避免,这也侧面反映了边疆宗教与现代性之间的剧烈碰撞。


结语:长久以来,文学与宗教密不可分,文学起源于宗教,直到现代社会文学作品中的精神内核依旧与宗教息息相关,边疆民族文学叙事正是有关于他们对自身宗教信仰认知的“自白书”。而随着近代边疆逐渐走入主流汉族知识分子的视野,边疆叙事也成为了汉族作家们的一大叙事母题,和少数民族叙事的不同之处在于,汉族知识分子的叙事往往根植于与自身的宗教观念而把边疆宗教本身视为叙事的客体,在之一过程当中边疆宗教的“他者性”已经显而易见并且在叙事中不可避免,这也侧面反映了边疆宗教与现代性之间的剧烈碰撞。由此我们也能够以文学为媒介用哲学乃至现象学的方法将宗教视作一个不断流变的多元有机体进行研究,文学视角下的对话能够给我们提供这种富有创造性的启示。


参考文献:


(1)《试论仓央嘉措的宗教信仰问题》桑才让(青海民族研究)

(2)《《尘埃落定》宗教观念解读 》郑婷娟(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四川·成都 610064)

(3)《论《芜野尘梦 》中的藏族形象》武新文 ( 中 国人 民解放 军外 国语 学 院 470130 )

(4)《论高行健《灵山》的火神崇拜》丁文俊( 华东师范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上海 200241)

编辑于 2021-12-23 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