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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婉,你把老子当替身。”
谢庭衍咬着牙说这话的时候,是我追他的第二年。这两年里我做他的舔狗做到了极致。连我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他看着我,满腔怒意:“你分得清吗,我跟他。”
分得清,直到这时候,我才幡然醒悟。
我爱的一直都是宋清宴,我从没爱过他。
【已完结】
1.
“宁姐,衍哥明儿有个局,喊你去呢。”
我的手顿在手机屏幕上,然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谢庭衍的狐朋狗友们。一群什么也不知道的富家子弟们。
他们站在那,勾肩搭背的,脸上挂着讥讽的笑。
作为一个称职的舔狗,我选择没看见。
利索的把手机收起来:“行啊。”
他们笑起来,在我面前要起来了钱。
“我就说她去吧,谢哥要她去她怎么可能不去啊,给钱给钱!输了我两万呢!”
少爷就是少爷,随随便便的打赌就是上万。
我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然后目光对上了谢庭衍的。
他先转移了视线,伸出脚踹给了声音最大的那人一脚:“差不多得了。还真他妈赌起来了,这钱请宁婉吃饭啊。”
那人笑了起来:“成,请十顿都成。”
手机上的日期显了出来,我没在乎谢庭衍和他的朋友们再说了什么,垂眸去看日期。
十月七日。
大概是屏幕太亮了,刺的我眼睛发酸。
十月七日,宋清宴的忌日。
他走了多久,连我都快记不清了。
“宁婉。”
我抬起头,谢庭衍站在对面:“周记的包子,老样子。”
“行。”我答应他。
周记的包子一向难买,老两口做的东西实惠,味道又不错。是上城里面最火的早点铺子。我没少给谢庭衍跑腿去买。
早上五点半就去排队,排到六点,然后拿着热乎的包子去找他。
舔狗日记之贪黑起早送爱心。
“宁姐,今儿酒局跟我们一起去啊?看着点衍哥,今儿局上妹子可多了。”
我看着谢庭衍:“不去了,今儿有事了。”
“你能有什么事儿?”
谢庭衍开口问我。
当然是——比你重要的事儿。
我没回他这个问题,把手机开了又关,最后吐出了句走了,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走。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姑娘,去哪儿啊?”
“城郊墓园。”
师傅顿了顿:“去看人啊?”
我应了声,脑子里闪过的是同谢庭衍没什么差别的脸。
师傅没再说话,我也落得个清静。
出租车驶过谢庭衍他们那帮人身侧。
我坐在车里,和谢庭衍的目光相撞,那一刻,只觉得他眸子里冷意逼人。
宋清宴的墓碑在第十排第七个。
我一层层的走上去,最后停在他的墓碑前。
哥哥,又是一年了。
我这次来什么也没给你买,你别骂我小气。
我有点想你,哥哥。
我坐在那,在心里跟宋清宴说了一天的话。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是谢庭衍打来的。我接了电话,没出声。那边电流响起,最后是谢庭衍算不上好的语气。
“宁婉,你把老子当替身。”
我站了起来,腿脚发麻,然后在回过头时,看见了直愣愣站在台阶上的谢庭衍。他离得不远,应该能看得见宋清宴墓碑上的照片。
他那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堂堂谢家的小公子,大概还没这么被人对待过。
我没接话。
他看着我,满腔怒意好像都泄不出来:“你分得清吗,我跟他。”
我当然分得清。
宋清宴跟谢庭衍,从始至终只有那张七分相像的脸而已。
这两个人除了脸,什么都不一样。
2.
我第一次见宋清宴的时候上高一,十五岁。
他那会儿跟我哥坐在家里的客厅打电动,我哥说他是天才少年,跟他一级。也就是说宋清宴十九岁,上了大三。
他生的好看,带着股清冷的面相。
精致又俊朗。
但偏偏他这人性子温和,是谦谦公子温如玉的感觉。
我被我哥喊到身边做作业,两个男生打电动很安静,没什么交流,也不会破口大骂。我就蹲在茶几边上规规矩矩的做数学作业。
但我这人跟数学没什么缘分。
绞尽脑汁也做不出来最后一道大题。
宋清宴就是这个时候往我这凑了凑,声音清润:“这道不会吗?”
我愣了下,耳根有些热。
他笑了笑:“画个辅助线就好了。”
笔被他抽过去,在图形上利落的划了道线,一瞬间豁然开朗。我下面的解题做得很顺畅,下意识的觉得他应该继续打电动了。于是在做完的时候终于松开了憋着的气。
谁知道他一直看着。
笑得温和:“做得很对,妹妹好聪明。”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我哥熟的,但是从那天之后他就常常在放假的时候跟着我哥到我们家里。有时会有很多人,他们讨论课题什么的。
有时就他自己,跟我哥歪在沙发里打电动。
或是做点别的。
我总是喜欢偷偷看,或者拿着题去问宋清宴。
有时候没什么题问了,就不走心的选几道简单的要命的。
宋清宴从不说什么,笑着给我讲完了。
然后再从口袋里摸出来糖给我。
我舍不得吃,把糖悄悄存起来,存满了一整个玻璃罐子。
阳光照在我的书桌上,照在糖罐子上,那些糖纸透明的,闪在我课桌上的光就成了五彩的。像是一场童话里面才有的景象。
后来我哥出国做交换生,家里没人,来照顾我的就成了宋清宴。
他很常来,但又没有规律。
每次来都提着很多菜,然后钻进厨房里系上围裙给我做我爱吃的菜。
我就站在门口看他。
“哥哥,你为什么没去做交换生啊?”
宋清宴切着菜的手顿了顿,然后一如既往的笑的温和:“因为哥哥是个穷光蛋。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我半晌没说话。
宋清宴便察觉到了,他看向我:“今天给婉婉做糖醋小排行不行?”
我也笑:“行,我最喜欢吃这个。”
他真的很穷。
如果他不说,我不因为这个开始很仔细很仔细的观察的话,大概一直不会发现。
宋清宴身上的气质很好,有那种富贵的温润公子的感觉。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出生在名门。穿的衣服也总是干净,让人瞧不出廉价的感觉。
但其实很多都是很旧的款式了。
只是他人好看,身材修长挺拔,倒让人忽视了。
我没听过我哥提起他的家庭情况,宋清宴也从来不说。我也就不问。
有些事情问了,反倒不好。
我在十五这年里开始写起了日记,一篇一篇的。
主角都是宋清宴。
少女的悸动来得突然,我甚至不知道那就叫喜欢。于是只当是自己关注他而已,到了后来日记倒像是记录他在的证据。
宋清宴在很多地方打工。
他人很好,很多人都喜欢他。
老板喜欢他,顾客喜欢他,同学老师更喜欢他。
没人不喜欢他。
我会跑到他打工的地方,等着他下班,送我回家,或者是我们去吃顿饭。
“婉婉将来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哥哥想做什么?”
“哥哥啊,大概是想做个能挣钱的人吧。”
月光渡下来,给我们的周围都撒上了一层霜,我跟在宋清宴身后一点点的位置,偷偷用我的影子去触碰他的影子。
两只手叠在一起,我就开始笑。
宋清宴说,想做个能赚大钱的人。
他是天才,别人18岁都未必能考得上清大那所名校的最难的金融专业,他在十八的时候早就已经在大二了。
甚至还是保送的本硕博连读。
我一蹦一跳的到他身侧:“哥哥以后一定能赚大钱。”
宋清宴笑了:“行,哥哥借我们婉婉吉言。”
他说:“到时候第一个请婉婉吃饭。”
我伸出小拇指:“那你可不能食言。”
宋清宴并没有笑话我一个十五的高中生还要玩这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幼稚把戏。他只是微微弯下腰,用小拇指勾住我的,然后盖了章。
“嗯,不食言。”
3.
十六的时候,我高二,宋清宴大三。
我哥还是没有回来,依旧是宋清宴替我哥照顾着我。
我有些侥幸。
学校里组织春游的时候忽然说可以喊上自己的亲人。
我忽然顿住了。
整个班里像是煮沸腾的水,讨论个不停。
“我要跟我妈妈一起去,我妈妈可漂亮了。”
我妈妈也很漂亮。
“那我跟我爸去!我爸对我可好了可有意思了,我们俩跟哥们似的。”
我爸爸也很好。
“我不想喊爸妈,我喊我哥,我哥绝了知道吗,他最帅了,到时候帅死你们。”
我哥哥也很帅。
“宁婉,你跟谁一起去啊?”
话题咻的转移到我身上,像是横空飞来的纸飞机。
一下子扎在我的身上,有些微弱的痛。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父母在海外,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人。要不是有照片,我也未必能记清他们的长相。
哥哥在国外,总不能因为一次春游就让他回来。
我摇了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
放学的时候想买根校门口买的垃圾食品的火腿肠,但是卖光了。
于是我只好一步步的走回家。
开门的时候又发现钥匙丢了。
我垂着头在包里固执的翻着钥匙,翻着翻着眼睛就看不见了,再之后就是泪滴滴进书包里,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坑。
我开始嚎啕大哭。
情绪这样的莫名其妙,我自己都说不清。
“婉婉?”
宋清宴顿了下,然后走到我的身边蹲了下来:“怎么哭成这样了?怎么了?”
我用力的擦着眼睛:“钥匙找不到了。”
“哥哥,我的钥匙丢了,我找不到钥匙了,”
可是泪水还是止不住。
我找不到爸爸妈妈爱我的痕迹,找不到哥哥的踪影。
赶不上火腿肠,也弄丢了钥匙。
宋清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翻出来了卫生纸给我擦眼泪,动作轻轻柔柔的。
“哥哥带了呀,没事儿的。到时候再给你配把新的,我们去买新的钥匙扣挂上,专挑我们婉婉喜欢的。行吗?”
我点了点头。
宋清宴终于擦干了我的眼泪,站起身开了门:“以后不能用手直接揉眼睛,手上有细菌,对眼睛不好的。知道吗?”
我还是点头。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进去吧,今天想吃什么?”
我说什么都行。
他笑了:“那哥哥看着做。”
饭做好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我:“你们学校是不是要让家长一起参加春游?”
我愣了下。
宋清宴还在说:“我有个表弟在你们学校,哥哥最近想散散心,能跟婉婉一起去吗?”
我垂下头扒饭,怕开口就哽咽。
于是还是点头。
宋清宴倚在那:“慢慢吃,谢谢婉婉。”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是我要谢谢哥哥你才对。
4.
春游那天的时候宋清宴穿的很好看,其实也没特别的穿什么,就是简单的白衬衫,下面是黑色的休闲裤,大概是太晒了,他戴了顶黑色棒球帽。
吸引了很多女生的视线。
“宁婉,这是你哥哥吗?太帅了吧。”
宋清宴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笑得温和:“你好。”
同学笑了笑,叽叽喳喳的说了些在学校的趣事。
宋清宴始终没有不耐烦,他听着我的朋友讲述着我在学校里面枯燥又无味的生活,好像很感兴趣。
“哥哥,你听着不无聊吗?”
宋清宴摇了摇头,帮我拧开了瓶矿泉水:“很有意思。”
“有很好的朋友在一起学习,吃饭,在一起发牢骚。这种日子就很好啊,婉婉。等到以后你再想起来这些,会觉得美好的。”
“为什么呢?”
他笑了:“因为这就是青春啊。”
回不去的青春啊。
人的青春定格在高中,在我的青春里面,宋清宴无非是最浓重的一笔墨彩。
春游的地点在海边。
我们顺着海走了很久,最后他送我回家。
“晚上想吃些什么?哥哥做给你吃?”
我摇了摇头,不想让他再进厨房做饭:“哥哥,我们俩下馆子吧,我请你吃烤串。”
宋清宴没拒绝。
夏天的夜晚终于有了些凉意,他把棒球帽扣在我的脑袋上,笑的皎洁。我看见了,他眸子里面映着的是一个小小的我。
“哥哥,月亮怎么那么大?”
他跟我抬头一起望着月亮:“因为今天十六。”
农历十六,以前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会把我抱在怀里,我们就坐在院子里看月亮,老人家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我笑了下,侧过头看向宋清宴:“像玉盘。”
白玉盘。
他的手抚过我的头顶:“回家吧。”
班里开始流行起来叠千纸鹤,说是叠满了一千个,送给喜欢的人,心愿就能实现。不知道哪儿来的说法。
但是我买了很多彩色的纸。
每天晚上,或者是累的时候就拿出来一张,在上面写句话,然后叠起来扔进罐子里。
-今天天气好好,哥哥。
-做了个噩梦,不过现在我一点都不怕。
-哥哥太温柔了,我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朋友总会嬉笑着趴过来看,然后笑眯眯的戳着我:“喜欢谁啊?还喊哥哥?你有什么小秘密?”
我笑着躲开。
喜欢一个特别好特别温柔的人。
喜欢他。
我已经叠了两百零八个千纸鹤了。
5.
看书的时候瞧见了一句话。
漂亮的人是有罪的,总会有人的讨厌来的无缘无故。
像是印证了这句话一样,我的高二生活变得不是很好。这句话像是个诅咒,带给我了些不好的,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书桌里开始有死掉的老鼠和蛤蟆。
凳子上开始有胶水和带着颜料的纸。
作业和书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掉。
有的时候也会被锁在厕所里出不去,我就蹲在地上等着保洁阿姨来给我开门。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因为他们说我是没人爱的孩子,不会有人在乎我,帮我。
我的背后开始有议论声,他们肆无忌惮的站在我的身后讨论着我身上的穿着,讨论着我的人品。他们站在高处,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一样,把我贬低的一文不值。
他们说的对,我是没人爱的孩子。
“宁婉整天都穿名牌呢,都不带重样的。”
“嘻嘻,你可别这么说,她的钱和衣服不一定哪来的呢。”
“啥意思呀?”
“就是之前就人说,她是陪睡的。”
“真的啊?怪不得呢,她长那么好看,看上她的肯定不少,上次还看见她上了出租车呢。”
谣言来的剧烈。
我被谩骂着,走在校园里时总有种无助感。
像是一根在海里的浮木,想沉下去,却又总是浮在海面之上迎接着所有风雨。
我开始有种念头冒了出来。
坐在家里的阳台上的时候,看着满院子的花有些恍惚。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种下的,更不知道那些花的名字。
宋清宴就是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坐在我的身边的。
他递给我了瓶牛奶。
“这么看着,风景真好啊,对不对婉婉?”
我结果牛奶,很轻的应了声,温热的。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我没有回答。
其实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在犹豫,是要告诉他我所经历的一切,还是带着笑告诉他,我在学校一切都好。
但我还没来得及说,宋清宴就开口了。
他没露出笑,面色很凝重,但说话的语音还是很柔和:“上次经过你学校,哥哥的朋友看见你被人拽着走了。”
“周五。”
啊,那次。
我被耗着头发进了巷子里,她们翻着我的衣服,拿走了我所有的现金。
“哥哥,”我的嗓子有些哑:“我是没人爱的孩子吗?”
宋清宴愣住了,他的手抬起来,又落不下去。
我笑了下,看着脚下盛开的花。
“他们都这么说,好像就是仗着没人爱我,才欺负我的。”
“我写好的作业丢掉了,辛苦买来的习题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破了,一道题也看不见。桌子里面还会有我害怕的老鼠和蛇。”
“有的时候被关在厕所里,没有表,我就在想,过了几分钟呢?”
“结果被阿姨放出去的时候发现,才十分钟啊。”
“可是我觉得像是过了一年,太漫长了。”
我扯了扯身上的漂亮衣服:“连穿件漂亮好看的衣服都要被指着说,这是我和别人睡觉换来的。我不配有这么好看的衣服。”
“哥哥,”我说:“我好像有些活不下去了。”
千纸鹤叠了多少呢,好像是四百六十九个。
我记不清了。
6.
我最后被宋清宴抱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闻了很久,是薄荷味的。
“婉婉,哥哥爱你的。”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哥哥爱你。
然后擦掉我的泪水。
像是什么感觉呢。
你跌进深渊,下坠的过程很慢,你期盼着早点结束。好去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周身一片黑暗。忽然撕开了个口子,有光透进来。然后从那个口子里面伸出了只手,紧紧的抓住你。
然后你就不想跌下去了,你想爬上去。
去看看阳光。
“有人给我们婉婉撑腰的,那些都是坏孩子,他们说的不对的。”
宋清宴和我哥说了我的情况。
然后他带着我去了学校。
去之前他问了我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去。
其实他是不希望我去的,他不希望看到那些人谩骂指责我。
但我还是去了。
“这个,你是宁婉的哥哥对吧?孩子在学校一直都是很乖,和同学们也挺融洽的,现在出现这种问题,你也没有证据…”
班主任顿了顿:“不能空口无凭的这么说对吧。”
我坐在座位上:“老师,现在就去班里看看吧。”
看看有没有我所说的那些。
宋清宴的手在我后背拍了拍,像是在安抚我。
他看着我的班主任,露出了那种我从没见过的感觉,有些凶,和薄淡。
“您意思是我们在造谣吗?”
“我们家姑娘在这上学,受了那么多欺负。按道理来说,作为班主任,您应该最先察觉到不对劲吧。宁婉被锁在厕所里几节课不回班,您问这事儿了吗?”
“您没有吧。”
他坐在那,面上没什么表情。
有些凶,但是我却觉得有股暖流淌进了心里。
我们去了班里,我站在位子上,很平静的从桌兜里提出死掉的老鼠,和一只还活着的小蛇。
再往里面摸,摸到了一手鲜红。
是有人挤进去的颜料。
班主任再也说不出来话。
宋清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表情太凝重了。
我洗干净了手,看着他拿纸给我擦干:“哥哥,你现在这样太凶了。”
他愣了愣,动作轻柔:“是吗?”
我应了声,用另一只手去抚平他的额头:“对呀,我刚刚都被你吓到了。”
“婉婉。”
宋清宴把纸扔进了垃圾桶:“哥哥是个孤儿。”
他看着我笑了下。
“有记忆的时候,我就在孤儿院里了。那个时候哥哥也会被人欺负,小孩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意,但是我那会儿总是很伤心。”
“后来有人教我,不能一直这么纵容下去。”
“要反抗,要让他们知道,没有人就该这么被他们欺负。”
我看着宋清宴,很久没有说出来话。
怪不得他说自己很穷。
怪不得他从不说家庭,因为他根本没有。
“就算是他们都说你没有人爱,也不要信。”
“婉婉,信你自己,信你哥哥,也信我。”
“我们爱你。”
他说,别听别人的,要听你自己内心的。
千纸鹤叠了很多了,要有六百七十三个了。
已经存满了好几个罐子了,要买个大一点的了。
7.
我哥很快就从国外飞了回来,他怒不可竭。
这件事自然也传进了我爸爸妈妈的耳朵里,他们只是给我打了通电话,问我怎么样。我看了眼身边的哥哥和宋清宴,垂下眼眸说还好。
妈妈的声音顺着海外的电流传来,有些模糊。
“那既然这样,我和爸爸就不回去看你了。反正你哥哥在家,等之后忙完了,我跟爸爸再回家好吗?”
“好。”
“那先这样,妈妈还要忙,挂了。”
我哥在学校里面发了很大火,一路进到了校长室。
“都他娘的说你们学校好,重点高中。这重点高中好啊,把我妹都快逼死了。你们重点高中养育的人才都是用来欺负别人的?”
校长坐在位置上,有些局促。
我哥哼笑了声:“什么垃圾学生。”
那些气压我的人的家长被一个个喊了过来。
他们压着自己的孩子给我鞠躬,给我道歉。
我什么想法也没有。
有些木讷。
“我们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
有个女生哭了出来。
我看着她:“你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摁倒地上的时候,说我的衣服是我跟别的男人睡来的。你骂我是荡妇。”
她不说话了,我又去看下一个。
“在我桌子里面放老鼠和蛇的是你,我知道。你每次都很享受我被吓到然后跌坐在地上的时候露出来的表情,我也知道。因为你笑的很大声。”
然后是下一个。
“是你把我锁在厕所里,让我很久都出不去。这事儿你干了很多次,有一次还在我身上泼了一桶水。冬天,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冻得发抖,你笑我是个落汤鸡。”
再下一个。
“我所有的现金都是被你拿走的,你往我肚子上踹过两脚。我记你记得很清楚,因为你说我的钱跟我的人一样脏。”
只是说着说着我就开始哽咽。
“你,你在我的饭盒里面放了什么还记得吗,你放了胶水,你放了胶水在我的饭里!我差点就吃下去了,你当时说的什么,你说的好可惜啊。”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住了一直掉泪的眼睛。
我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他们的罪状,可是好像是在我自己的心上凌迟一样。明明他们才是罪人,但是承受所有伤痛却是我自己。
这太不公平了。
我哥抱住了我,一下一下的给我顺着毛。
他声音很哑:“不想了,不想了婉婉。”
“我忘不掉,”我哽咽着:“我忘不掉,我原谅不了。”
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天宋清宴的样子,他笑着说,婉婉,你不用逼着自己去原谅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他们都是罪人。
没人跟我说过我被这样对待,被这样欺负。
还应该去原谅他们。
——像个圣母一样。
宋清宴和我说的是,他们是罪人。
没人能逼着我去原谅他们,我自己也不行。
我哥把我护在怀里,看着那些人:“这事儿我们完不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宋清宴。
他刚刚下了课,就马不停蹄的赶来。
似乎是想问问怎么样,但是看见我红肿的眼睛,要说出来的问题又收回去了。
他走在我的身边:“去吃棉花糖吧。”
“哥哥请我们婉婉吃个棉花糖。”
第八百五十四只千纸鹤。
8.
后来我转了学校,一切归于平淡。
但是还是有些后遗症,我害怕一切。我哥因为这事儿一直不敢回到国外。他就在家里,跟宋清宴盯着我。
一直到我好了不少,他才踏上飞机。
宋清宴来的更勤了,一周里面总要有几天他要亲自送我去学校。
“清宴哥,你对我这么好就不怕我喜欢上你吗?”
清晨的太阳总是最美好的,不刺眼,也不炽热的惹人烦躁。它躲在云层里,只是照亮这个世界,给所有的事物渡上一层美好的金光而已。
他很久没说话。
久到我以为是他没听见这个问句的时候。
他开口了:“婉婉这么好,应该是哥哥先喜欢上你吧。”
这句话对我的杀伤力大的,有点把我震懵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他回过头来看我:“要迟到了,快走。”
果然,清晨是一天里面最美好的时刻。
宋清宴带着我走到了学校,然后用手弹了下我的脑门,动作很轻,脸上挂着笑:“快进去吧。谈恋爱和喜欢人的事儿都放在毕业了想。好好学习。”
我也跟着笑:“考上清北。”
“去吧,晚上哥哥来接你。”
时间过的很快,过年的时候,我哥从国外飞了回来。爸爸妈妈依旧没回家来,不过没关系,我是个大孩子了,他们回不回来,我都不会太在乎了。
宋清宴跟我们一起过新年。
三个人在一起看烟花的时候,我哥忽然掏出来了仙女棒:“放点吧,要不然过年多没意思。”
宋清宴接了过去,顺手递给了我一个:“我倒是买了点大的放在你们家了。”
我哥懵了:“什么时候?”
我抢答:“昨天——”
我哥摁着我的头使劲的揉:“你这姑娘最近跟宋清宴处的好啊,你俩才是一家人是吧?合伙在这孤立我呢?”
我边笑边躲:“清宴哥救命!”
宋清宴把我从我哥怀里解救出来:宁靳你少动我妹。”
我哥暴跳如雷。
“那他妈是我妹!”
我们闹做一团,我想,这是最好的一年。
闹够了我哥就开始嚷嚷着点烟花,仙女棒攥在手里,空中是哪儿户人家点燃的烟火,砰砰作响,要把整个黑夜都照亮。
宋清宴用他那根引燃的仙女棒碰上了我的。
他在烟火的光里笑着:“哥哥给你引燃。”
太漂亮了。
烟火漂亮,宋清宴也漂亮。
“清宴哥,新年快乐。”
“婉婉也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后来我们嫌外面太冷了,干脆缩回了屋子里看春晚。我哥他们俩在洗水果,我披着毯子缩在沙发里等着小品出来。
“婉婉,来尝尝草莓甜不甜。”
我飞奔过去,宋清宴正巧洗好了一个,顺势塞进了我的嘴里。
“甜吗?”
他垂下头,用耳朵贴近我的唇,像是方便听见我的身音。我嘴里塞着草莓,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甜的。”
闻言,他笑了下。
然后擦干了手,在围裙里摸出来个红包给我。
“给我们家姑娘的压岁钱。”
我愣了下,红包看着不薄。脑子里忽然就闪出来了他说自己是穷光蛋的事情,犹豫着该用什么说辞拒绝掉这个红包。
我哥停掉手里切菜的动作,倚在一边看着:“收吧。”
他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个红包:“这是哥的。”
新年快乐。
第一千只。
我的千纸鹤叠完啦。
9.
过了年之后,下了场很大的雪。
整个城市被雪白覆盖着,显得洁白的像个胜地。我大清早的就被我哥拉起来了,他一边给我套着围巾一边又给我带帽子。
把我裹成了球,他才满意了。
然后拉着我出门:“堆雪人去,宋清宴自己都堆了一个了。”
没想到啊,堂堂温润成熟的公子,也会蹲地上堆雪人。
“婉婉,看这个。”
他离得有点远,这么喊我,我就急急忙忙的跑过去。
他站起来,眉头皱了下:“慢点,我又不会跑。”
我站定他面前的时候喘了两口气:“摔不到的。”
他叹了口气,伸手指着立在地上的一个小雪人,圆滚滚的,很可爱:“这个,像不像婉婉?”虽然很可爱,但我还是一下子就炸了毛。
“哪里像啦!?它都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的!”
宋清宴站在那,他今天穿了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脖子上是白色的围巾,他笑的一抖一抖的。其实他很少笑的这么开心。
这么笑起来真的是像男主角。
在发光一样。
还有谁会不喜欢他呢。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哥哥——我有东西给你看。”
“好啊,要给我看什么?”
“秘密,你得先跟我来。”
是千纸鹤,我一个一个,叠了快两年的千纸鹤。
从十五岁叠到了十七岁。
从高一叠到了高三。
我把那个装满了千纸鹤的大罐子递给宋清宴的时候他明显没反应过来,懵了两秒,问我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笑的皎洁:“千纸鹤呀,一千只呢。”
“怎么给我这个?”
“想实现哥哥的一个愿望,因为我没有压岁钱可以给哥哥。但是一千个千纸鹤就可以许下来一个愿望,所以我送给清宴哥。”
他看着那个罐子:“婉婉不许愿吗?”
“我想让清宴哥许。”
他笑起来:“好,那我就许一个,婉婉早点长大,平安健康。”
我愣了愣:“哥哥,这是两个愿望了。”
一个是早点长大,另一个是平安健康。
“那就只要我们婉婉健康吧。”
他捧着罐子,穆如春风:“健康平安哥哥就放心了。”
千纸鹤的另一个意义,我想他也是知道的。因为在他离开我们家去孤儿院探望院长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他的短信。
【哥哥有些话想跟婉婉说,但是有些来不及了。就只能发短信了,显得有点不正式,婉婉要见谅。哥哥能明白婉婉的心意。但是婉婉现在在高三,哥哥没办法给你一个答复,但是等婉婉毕业的那天,哥哥一定会亲口告诉你那个答案。在这之前,你要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学校,好吗?正如哥哥说的一样,要平安健康,有什么不开心了,就来找哥哥。哥哥会一直爱我们婉婉的。】
很长的一段话。
我看见的时候都愣住了。
像个傻掉的孩子,不知所措。
宋清宴不是傻子,我的表现太过炽热明显,他自然懂得清楚。但是他没有拒绝我,也没有戳破我,只是很正式的告诉我,他会在我毕业之后给我一个答案。
这大概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太温柔了,像是在月亮身旁的星星。
他的那张脸总是会让人忽略到他几乎完美的性格。
他会站在街道上拾起来被人随意丢弃掉的垃圾,然后扔到垃圾桶里。会帮小孩子们或者爷爷奶奶们的忙,他总是很温和。
他会和每个人说谢谢。
他从来不把坏情绪暴露给别人,也从来不会轻视别人的喜欢。
我见过他拒绝人的表白。
少年站在那,面带着歉意:“我很抱歉不能接受你的喜欢,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我,能被你喜欢是件很荣幸的事情,但是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这种想法,要让你失望了。”
最后他说:“你会找到爱你的人的。”
这样好的人,我没办法不喜欢。
10.
“多少?683!?”
“哥——我耳朵要聋啦。”
我哥在电话那头笑了下:“这不是高兴吗,你跟宋清宴说了没?“
“没有呢。”
“那快跟他说说,他专门等着呢,这几天给我发信息,我看着他比你都紧张。快跟他说啊,说你的分数,让他心定下来。”
“知道啦。”
和我哥挂完电话,我的心还是悬着。
但是还是给宋清宴拨了个电话,他现在大五,已经开始创业工作了,整个人忙的像陀螺一样。很少来我这里了,但是每次来,又总还是给我做好吃的。
我拦都拦不住。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个滴滴滴的声音压根都没响够三声。
“婉婉,查完成绩了吗?”
他的声音很疲惫。
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查到啦,哥哥没休息好吗?”
他那边还有些嘈杂的交谈声:“算是吧,昨晚上跟着忙一个项目,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回家休息。考了多少分?”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683。”
“683,”他愣了下,如负释重般的笑了:“我们婉婉真厉害。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哥哥过去做,或者是带着我们婉婉出去吃。”
“我想让清宴哥好好睡一觉。”
他顿住了。
半晌,忽然说了句:“婉婉都快18了,要成个大姑娘了。”
“是啊,到时候就能谈恋爱了吧?”
宋清宴笑了:“能。”
“谈八个都能。”
在我嗔怒之前,他收了调侃的语气:“婉婉想好去哪个学校了吗?“
“清大。”
“哟,这么有抱负啊。”
“当然啦,那是最好的学校嘛。”
还能离你近一点。
我在心里这么说。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跟宋清宴的差距,他是学业上的佼佼者,甚至比我哥还要牛。这样的人,工作以后也只会是一个冉冉升起的星。
他只会越来越好。
我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离他近一点。
再近一点,能缩短那些差距。
“行,哥哥支持你。”他说。
“下周是婉婉的生日吧?”他问:“哥哥带你去个地方。行吗?”
我的心开始悸动起来——
“行,”我听见自己这么答。
电话挂断的时候,我有种飘忽的预感,却又不敢肯定,怕那只是自己的一腔情愿,怕是自己的幻想。怕成不了真。
连脚步都飘忽忽的。
生日那天班里开了聚会。
我和宋清宴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笑着说应该去参加毕业聚会。他等我散场了去接我,也来得及。
我眨了眨眼睛:“清宴哥,你怎么这么好。”
宋清宴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班里的聚会很嘈杂,我在这个学校其实过得很好。每个人都很好,也交到了很要好的朋友,程佳,我们知道对方一切的事。
看见宋清宴的背影,她笑的有些贱。
“怎么说,你白月光啊?”
我拍了她一下:“说什么呢。”
谁会知道,在不久之后,宋清宴真的会成为我心里,再也回不来的白月光。
那天晚上还是没来得及。
因为我醉的像个鬼。
唯一记着的,就是我喝的烂醉,程佳比我还醉。
我们回去的路上,忘记了给宋清宴拨电话。
记忆暂停之前,我看见的是几个男人猥琐的脸,和伸过来的,带着茧子的手。
十八岁这样,我应该遭受了侵犯。
11.
我是在医院醒来的,宋清宴就坐在我的身边。
我侧过头去看窗户,天光大亮。
他好像一夜都没睡。
我躺在床上,有些麻木。脑子里会散不去的是那些人的笑声,还有伸过来的那些手。
以至于宋清宴伸手过来的时候,我都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哥哥,”我望着天花板:“我不干净了吗?”
他这话声音很轻,像是怕声音太大,震碎了我。
“哥哥,”我望着天花板:“我不干净了吗?”
宋清宴忽然就哭了,我第一次看见他哭。豆大的泪滴就那么滚落了下来。他眼眶猩红:“没有,很干净。哥哥昨天去的很及时,没让他们再碰婉婉。”
骗人。
哥哥骗人。
我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他凑过头来,把自己的脸贴在我的手上。
“婉婉是最干净的小姑娘。”
我就那么看着宋清宴偏过头,吻了吻我的手心。
“哥哥一直都喜欢婉婉,”说完,他自己都有些凄苦的笑了下:“本来昨天是要给婉婉告白的,不过现在也一样。”
“认识婉婉那么久,看着婉婉一点一点长大,有的时候还会恍惚,怎么越来越不一样。后来发现那是情愫。”
“哥哥不懂这些,没喜欢过人。”
“看了很多,也问了很多,然后意识到,我可能是喜欢婉婉。”
“其实不是可能,我就是喜欢婉婉。”
我还躺在病床上,头顶上是天花板,还有亮眼的白炽灯,周边窗帘随着风荡漾,映射进来的是阳光,不再是昨晚上的黑夜,还有昏暗的路灯。
“婉婉,”他又蹭了下我:“你可以施舍哥哥一下吗?”
“因为哥哥也是没人爱的孩子。”
“所以婉婉能不能也是施舍一下哥哥,爱爱哥哥?”
少年声音暗哑,眼眶泛着红。他垂头贴着我的手心,几乎是乞求的说出这些话。我的心像是一下子被人捶了一下,软的不行。
他说,他也是没人爱的孩子。
他问我能不能施舍一下,也爱爱他?
我动了动手指:“可是清宴哥——”
“我从十五那年,就开始偷偷喜欢你了。”
我整个怀着少女心思的高中里面,喜欢的唯一一个人就是你啊。我在半夜偷偷叠千纸鹤,上面写满了我的情话。
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笑了下:“这个不是施舍。”
“清宴哥,每次我要跌进悬崖的时候,把我拉上来的人都是你。”
我侧头去看窗户外的光景:“你的存在,拯救了我。清宴哥就是宁婉的光。把我心里都驱散,让我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光。”
宋清宴看着我,眼睛很轻的眨了下。
他又哭了。
眼睫埋在我的手心里,微微的蹭着。
哭的泣不成声。
宋清宴对于我来说,不只是喜欢的人那么简单。他太明媚了,照射在我高二就开始的阴沟生活里,伸出那么一双干净的,带着温暖的手,把我拉了出来。
让我见到了阳光。
这次也是,他救了我,然后告诉我他爱我。
像是实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愿望一样。我想,好像是吃了一颗气泡饮料味的糖果,酸酸甜甜,又在嘴里咕嘟咕嘟的。
我说:“婉婉一辈子都会喜欢清宴哥的。”
13.
那天晚上侵犯我的人被宋清宴送进了监狱,但是他们大概是有关系的人,只被判了七个月。
在我问完护士,我到底有没有不干净之后。
得到的是没有。
我还是个干净的孩子。
我和宋清宴谈恋爱这事儿没瞒着我哥,他知道之后在国外消沉了好一阵子,说是没想明白宋清宴怎么照顾着照顾着,就把自己照顾出去了。
我:?
原来在我哥眼里我才是那个猪啊。
宋清宴这个人,谈起恋爱来很不一样。
他会做些让人很舒服的事情,我每天醒的时候第一眼在手机上看到的是他的信息。
他发来的早安,和问我要不要去吃早饭。
有的时候醒过来走下楼,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文件,桌子上摆着的是热腾腾的粥和小菜。恍惚间我觉得,他竟然有点,人夫感。
他很忙,因为公司就要上市了。
但我还是总能看见他腾出时间和我在一起。
宋清宴开始不是个穷光蛋了。
他带着我去各种地方,去游乐园,去电玩城,去一切情侣去的地方。
直到我们有一次去滑雪。
“清宴哥,你还会滑雪啊?”
他笑了笑:“之前跟朋友他们出来过一次。也就滑了两三次,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摔倒了。婉婉会吗?”
我摇了摇头。
宋清宴给我检查着护具:“那哥哥这个半吊子教你。”
最后就是——
两个菜鸡接连到底。
但是我很开心,宋清宴也很开心。
晚上坐在篝火旁边的时候,宋清宴忽然叹了口气。
我侧过身去看他,暖橙色的火光映射在他脸上,他今天戴的是黑白格子的围巾,显得他整个人很温和:“总觉得我现在太穷了,这样很委屈婉婉。”
“清宴哥不是现在已经开始有钱了吗?”
我伸过去握住他的手:“清宴哥会变成最有钱的人的,到时候我就跟着享福啦。”
他笑了下:“婉婉,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
他忽然倾身过来:“两个月了,哥哥开个荤亲亲你,行不行?”
我没说话,只是往他跟前凑了凑。
宋清宴吻过来,很轻的笑了声,然后扶住我的脖颈,撬开了我的唇齿,更深了一步。
漫天雪地,我们的周身是火光。
然后接了第一个吻。
像是被打破了封印,宋清宴很喜欢亲我。
有的时候亲的很深,但大多数都是浅尝即止。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下去,平平淡淡的,永远甜蜜。
但是我错了。
他死在了我的面前。
14.
十月七日,这年我十九岁。
亲眼看着宋清宴被人拿着匕首扎进了胸膛。
是因为我。
当时侵犯我的那群人不是什么好货色,他们还没进过局子,唯一一次进局子,是拜宋清宴和我所赐。宋清宴是聪明人,哪怕当时他没有钱也没有权利,还是让他们进去带了七个月。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然后盯上我的。
在大学里的氛围太好,我整个人又沉浸在恋爱的状态之中,压根没什么防范心。
知道那一天,我被他们用刀抵着腰肢。
宋清宴就站在我前面不远处。
天气很冷,宋清宴说,要和我交换。
于是被刀抵着的人成了他。
我几乎是抖着手偷偷的给警队发了信息。
那天其实很乱,到底是什么场景我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们捅了宋清宴,而宋清宴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他满身是血。
“这样,婉婉就会平安了。”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从没这么绝望过,被人欺凌,被人差点侵犯的时候,全都没这么绝望过。
我哥从国外回来处理了这事儿。
宋清宴的遗嘱上说,他的资产全部留给我。他已经赚了很多钱了,我看着银行卡上多出来的数字,泪眼模糊。
他把所有的,把他的一切。
全部都留给了我。
那段时间我封闭了自己,整个人很恍惚,抗拒所有人的接触。
甚至于——想寻死。
我想去死,去找宋清宴。
我活不下去。
我也确实这么干了,灌了自己整整一瓶的安眠药,然后做了个梦。终于梦见了宋清宴。
他站在那,没有笑,也很模糊。
“哥哥。”
我喊他,声音有些哽咽:“你真小气。”
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让我一个人承受没有你的日子。也不愿意进入到我的梦里看看我,一次也没有。
宋清宴是个小气鬼。
他好像叹了口气,一步步的朝我走过来。
“哥哥对千纸鹤许了什么愿望,婉婉还记得吗?”
记得。
——宁婉平安健康。
他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擦干了我的泪:“这个愿望是哥哥唯一的愿望。只有你能帮哥哥实现它。知道吗?”
宋清宴说:“回去吧,好好活着。替哥哥看完这个世界。”
他要我活着。
真狠心。
我侧过头,发狠的咬上他的手指。
“哥哥,你真自私。”
他笑了下:“嗯,所以哥哥想要婉婉活着。”
“你这一辈子还很长,以后就算没有哥哥,也会过得很好。会有其他人来代替哥哥继续爱你,婉婉这么好。”
“忘了哥哥,知道吗?”
“回去吧。”
我做不到。
我不会忘了你。
宋清宴,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
意识开始有些清醒,我咬着舌头,血腥味越来越强烈,我拨了我哥的电话,然后沉沉的昏睡了过去,但这次没看见宋清宴。
狠心的小气鬼。
15.
我没想到爸爸妈妈会从国外回来,他们站在我的病床前,皱着眉头,好像很紧张我的样子。妈妈眼睛都红了。
我活下来了,看见了吗,哥哥?
妈妈坐在了一边,很轻柔的喊我的名字。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存留在我脑海里面关于她的记忆无非就是银行卡的转账记录,和短信息上的节日祝福。
“婉婉,妈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她握住我的手:“妈妈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
我的声音很小。
妈妈,我早就已经长大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在忙,甚至于没空回来看我一眼,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她哭了。
其实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哭。
我现在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很脆弱,我的精神很容易崩溃,我会抓着头发哭个不停。我受不了别人提起他,但我总是会想起来他。
后来的后来他们给我请了心理医生。
我有些麻木的问我哥,我生病了吗。
哥哥说没有,他说我只是需要一些活下去的动力。
我再也没有梦见过宋清宴,但我记得他在梦里跟我说过的话。
我要活着,替他看看这个世界。
后来我的情况开始好转,慢慢的可以很平静的提起宋清宴的死,很平静的回忆起我们的一切,也可以走出来了。
仿佛宋清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而已。
直到我遇见谢庭衍的那天。
我跟着妈妈去参加富家子弟的聚会,在聚会上我看见了穿着西装的谢庭衍。
只是一瞬间而已,他的脸就和宋清宴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太像了。
要有七分像。
除了谢庭衍的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凌烈的,带着些凶。但我还是看的恍神了,因为太像了,就像是宋清宴活过来了一样。
妈妈介绍给我们两个认识,我才知道,他是谢家的小少爷。
他和宋清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一个是富家公子,另一个却是孤儿院的孩子。
大概是为了有个念头,我开始追求谢庭衍。发了疯的一样追求谢庭衍,没有下限也没有自尊,连我自己都信了。
我是真的可能喜欢他。
直到他今天站在我的面前,说——
”宁婉,你把老子当替身。”
那一刻我才醒悟,我只是把对宋清宴的寄托放在了他身上而已。
可是谢庭衍做了什么呢?
他不应该这么被我对待。
这不公平。
我一步步的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我现在分得清啦。”
“纠缠了你那么久,我真的很抱歉。”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啦,这样对你不公平。”
“谁说的。”
我愣了一下。
谢庭衍咬着牙:“谁说的不公平?”
我笑了下:“当然是不公平的。我把你当作是他的寄托,这对你来说就是最不公平的,对不起啊。我现在看清了,以后不会了。”
宋清宴就是宋清宴。
谢庭衍也只是谢庭衍而已。
哥哥,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16.
谢庭衍没说话,他用舌尖顶了下右腮:“这事儿我还没说不公平呢,宁婉。”
“我现在挺喜欢你的,你把我当替身我也认了。”
我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谢庭衍,你脑子没坑吧?”
他没接话,只是望向了宋清宴的墓碑:“他因为什么死的?”
“因为我。”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回去,语气平静到连我自己的都有些茫然了:“我认识他那年他十九岁,后来他死的时候我十九岁。”
“十九这个数字,我一直不喜欢。”
“给我讲讲你们俩的故事吧。”
我跟着谢庭衍出了墓园,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悠,大概两个小时,我用了两个小时叙述了我和宋清宴的四年。
“你后来,一次也没梦见过他?”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他是个小气鬼。”
“后来我有一次去逛街,看见抓娃娃机里面有一个很小的熊娃娃。宋清宴给我抓过一个一摸一样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太巧了,当时商场里面的歌词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谢庭衍问:“是什么?”
“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
后面的词我没有说出口。
难道是缘分,难道是天意。
宋清宴如果没遇见我,大概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前程。他会很有钱,会有很多比我更优秀的女生喜欢上他,他会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但我每一次面对死亡,都是他把我拽回来的。
或许没他,我早就死了。
谢庭衍忽然开了口:“去承安寺吧,给他祈福。”
承安寺离我们现在呆的地方不远,是上城很有名的寺庙,网上说许愿很灵验。高考之后我去过一次,许了两次愿,一个是关于大学,另一个是关于宋清宴。
我没说什么,到底还是跟着谢庭衍去了。
“他走了多久了?”
“六年。”
我都二十五了。
承安寺坐落在山上,长阶遥遥,寺门前还立了一颗很大的梧桐树,上面系着很多的红布条,随着风荡漾,那是世人许下的愿望。
或许也有十七岁的我许下的。
但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许下的什么愿望了。
走到寺门前的时候我忽然笑了下,和谢庭衍说:“我之前来的那次,不小心碰到了里面的方丈。当时害怕死了,一直道歉。”
“然后呢?”
“然后宋清宴跟来了,跟着我一起道歉。”
我们俩踏进了寺庙里,这没什么变化,周边是拿着香火路过的人,有的人祈福,有的人还愿。
我跟着谢庭衍一起进了大殿内。
蒲团前的佛祖高大慈悲。
“是你啊。”
不是谢庭衍的声音,我在佛像身边看见了手里拿着菩提串的方丈。
我有些微愣:“您还记得我?”
“是啊,”方丈笑的和蔼:“当年两位施主一直弯腰道歉的样子,很难记不住啊。”
“不过上次的人,不是你身边的这位施主吧?”
我摇了摇头:“不是,您说的那个人他已经去世了。”
方丈看着我,很长时间没说话。
谢庭衍也没说话。
他在往功德箱里塞钱。
一张接一张的往里面塞,一会儿也不停。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方丈开了口,依旧是笑着的:“往前看吧。”
其实已经六年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放下。
和谢庭衍出去的时候我问他干嘛一张一张的往功德箱里面塞个不停。
他有些别扭:“不知道,我不信这个。”
我看着他,他才又接了话:“保平安吧。”
保谁平安呢。
我没问。
【 谢庭衍—平行时空番外】
1.
说到底还是神奇,谢庭衍也没想明白怎么从承安寺回来之后睡了一觉,就重生了。
这词儿用的不严谨,他毕竟没死。
用去到另一个世界比较合适。
但这个世界和他那个世界没什么差别,甚至于从他的名字年龄学历家庭都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大概是宋清宴活着。
他见过宋清宴。
在那个墓碑的照片上。
当时还气的发笑,问宁婉是不是把自己当替身。
他都差点以为宋清宴是他爸在哪儿给他生下的哥哥了。
“哥哥,这个,这个味道的小蛋糕好吃。”
“是吗?哥哥尝尝。”
“真的好吃对吧?我们回头打听一下,也买些回去吧。”
“行,听婉婉的。”
在某次聚会上,他看见了宋清宴,以及他身边穿着蓬蓬礼服裙的宁婉。算算岁数,这时候的宁婉要二十三岁了。
宋清宴穿着高定的西服,始终笑眼看着她。
谢庭衍忽然发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认识了宁婉快三年了,从来没见她这么——
要怎么形容呢?
大概是这么无忧无虑的样子吧。
他出生在商人的家里,对人的眼神很敏感。
在他和宁婉第一面的时候,他就很清楚的知道,宁婉那个眼神不是在看他。倒像是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她总是不开心。
谢庭衍想,像是一个耗没电了的小机器人。
明明才二十五岁都不到,却很少像同龄人一样拥有活力。
但这个世界的宁婉就很有活力了。
她在聚会上像只百灵鸟一样,跟在宋清宴身边,脸上洋溢着笑。好像很幸福。
谢庭衍想着,他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也只是因为觉得宁婉的眼神,所以从一开始就有些抗拒和她接触而已。但日子久了,她还真就一点一点的挤进了他的心里。
一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真是个替身。
那会儿有些木然,还带着些侥幸。
——替身也好,就把我当替身吧,别不爱我。
谢庭衍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他有钱有脸有地位的,要什么样的没有?非得往这上面撞,给人当白月光的替身。谁家霸道总裁干这个行当?
神经病。
他收回了眼神,不再去看那个不一样的,幸福的宁婉。
起身往卫生间走。
洗把脸清醒清醒,好好当总裁挣钱。
别他妈想着当替身了,当看小说呢?
“那宋清宴是谁啊?之前没听说啊。”
“你不知道啊?这两年他势头可猛了。我爸说他是什么年轻一代里面最厉害的人物了,他公司也刚上市没多长时间。”
牛逼。
水流淌在手心上,有些凉意。
谢庭衍想,确实牛逼。宁婉说他是个孤儿,无父无母的,靠着自己,用几年的时间,到他们这种上层圈子里,确实不是正常人。
超级赛亚人。
他笑了,输的也不算丢人。
聚会结束的时候,宋清宴牵着宁婉来跟谢庭衍打了个照面。
小姑娘站在那:“你们俩长得好像啊。”
可不是吗。
你在另一个世界还把老子当替身呢。
谢庭衍舔了舔上槽牙,有些想笑,但到底是忍住了,只是顺过她的话:“可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吧,这没办法。”
宋清宴拉着她的手,谢庭衍看见了。
两个人的无名指上的是明晃晃的戒指。
大的,钻戒。
像是被刺痛到了一眼,谢庭衍转移了视线。
他开始在这个世界上认真的搞工作,搞钱。毕竟这个世界宋清宴还活着,他没办法继续恋爱脑的过去给人当替身。
哦——现在不叫替身,宋清宴活着。
这个叫小三。
他大概懂了为什么宁婉会说宋清宴是个天才。
确实是天才,他在商业领域里的那些间接想法,都是不一样的,新奇的,也是成功的。他开始跟宋清宴做合作。
宋清宴是典型的笑面虎。
看谁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但其实他最不简单,不知不觉间就把你吞吃入腹了。
谢庭衍倒喜欢什么事儿都摆在明面上。
想吃谁就直接让当事人知道。
这俩人混在一起,还长得那么像,由宁婉牵头,给他俩起了个cp名。
叫什么玉面罗刹二人组。
呸,一点文化没有,起这破名。
谢庭衍想,还没有她给那些明星起的cp名好听。
他的钱越来越多,谢家又被他带入了个新高度。谢庭衍高兴的想,这下族谱都得撕了从他开始写。然后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忒大逆不道了。
跪着给谢家的列祖列宗道歉。
时间长了,宁婉就要和宋清宴办婚礼了。
谢庭衍当了伴郎。
那天晚上宋清宴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处个对象。
谢庭衍木了会儿,然后才干巴巴的回话:“男人三十一枝花,我跟你这个比我大了三岁的男的没共同话题。三岁一个沟知道不?咱俩有代沟。”
宋清宴笑起来,伸手锤他。
谢庭衍也笑了,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也总算知道为什么宁婉会对他念念不忘了。
太好了。
人太好了。
他半夜喝醉的时候还在一边哭一边郁闷。
宋清宴人这么好,怪不得他当时抢不过一个死人。
他都快把宋清宴当亲哥哥了。
谢庭衍擦了擦鼻子,继续自暴自弃的哭。
后来宁婉他们俩都有孩子了,谢庭衍还是没有女朋友。
宁婉生了对龙凤胎,男孩叫宋淮宁,女孩叫宁妍。
谢庭衍做了干爹。
打牌的时候他还挺好奇俩孩子怎么起这名,宋清宴摸了手牌,然后扔了张五万出来,说是宁婉起的。
哦——
谢庭衍想,那就能理解了。
孩子妈没有一点起名天赋,苦了俩孩子了。
后来他自己开着车回家,忽然就琢磨出来了。
宋淮宁,宋怀宁,宋清宴怀里有着宁婉。
宁妍,宁宴。
家里没人,黑乎乎的一片。谢庭衍换了鞋,把灯摁开,家忽然就又显得空旷起来,他把自己摔在沙发里,觉得有点好笑。
宁婉这辈子起名的天赋估计也就用到这上面了。
后来俩孩子大了点,也开始跟宁婉学会了瞎操心,整天跟在谢庭衍屁股后面问,干爹干爹,你怎么还没有老婆。
谢庭衍被吵到脑门子疼,一手拎一个,往宋清宴怀里塞。
宋清宴也不管,抱着俩孩子,跟俩孩子一起问,你怎么还没老婆?
谢庭衍麻木了。
他一路跑到寺庙里剃了个光头。
然后回去坐到宋清宴那一家四口面前,看着他们四个人嘴巴眼睛一个比一个大。
直到小宁妍开口。
“干爹,你怎么变成秃子啦!?”
谢庭衍怒了,他把小姑娘往自己怀里一抱:“什么秃子——干爹现在是和尚知道吗?和尚,断情绝爱只为苍生那种。”
然后俩孩子就再也不催他找老婆了。
开始催他还俗了。
谢庭衍更郁闷了,宁婉生的这俩比她自己都能唠叨。
哎。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平平淡淡的,谢庭衍有时候戴着帽子领着俩孩子去玩,他自己没老婆没孩子的,是真把宁婉这俩孩子当成亲生的了。
到了后面立遗嘱,都是把财产给这俩孩子。
谢庭衍四十六岁那年,查出来了食道癌。
他没住院也拒绝接受治疗,俩孩子都大了,替换着班劝他治疗。谢庭衍坐在家里沏茶,不紧不慢的,说这都是命。
他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来到这个世界,过了这么些年,看着宁婉幸福到现在。
他知足了,真的。
在某一天,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忽然很清醒。他想起来了另一个世界的宁婉。这是时间过的太久了,他都要以为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谢庭衍想了想那时候的宁婉,又想到了现在的宁婉。
差别太他妈大了。
“爸——”
宁妍喊他,谢庭衍笑了笑:“你爸妈…”
这话他没说完,因为没什么力气了。
宁妍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哽咽着:“马上就来了,他们马上就来了。”
谢庭衍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这是他最后一句话。
你爸妈…
其实他是想说,你爸妈都还好吧?
【 宁靳—后来的日子小番外】
1.
“那个嚷着要离开的小孩——”
“后来 有没有幸福起来——”
咖啡店里想起来这歌的时候宁靳还有些晃神,记忆的神经被牵动了一下,然后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坐在露台上声音轻柔的唱着歌。
是宁婉。
他忽然想去看看宁婉。
吧台上摆着的是百合花,今天早上他刚买的。
宁靳伸手抽了一支,半晌,又抽了一支。
“店长,刚开门呢,您干嘛去啊?”
宁靳把烟放进嘴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出去看个人。”
他走出去才发现,树叶开始脱落了。
店门前那个大银杏树的叶子变得发黄,风一吹,就摇摇欲坠的,像是宁婉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后的样子。
一直到了墓园,宁靳才觉得有点冷。
已经秋天了,他来的时候忘穿外套了。
宁婉大概是在三年前,吞了安眠药自杀。和她十九岁那年一样,吞了一整瓶的安眠药。
都那么久了,她都安然无恙的在自己面前。
不管是不是开心,但起码她活着。
宁靳把花摆在宁婉的墓碑前,有些无所适从,半晌,才苦笑了下:“临时决定要来的,店里就这一种花。凑合着看吧,哥给宋清宴也带了。”
“我今天多大了——”
烟又点燃了一根:“哦,快三十了。”
他没怨过谁,没怨过自己的兄弟跟亲妹妹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可能唯一怨的,就是父母。
宁婉葬礼上他跟一条疯狗一样,反正别人是这么形容的。他跟一条疯狗一样,坐在那,像个丧家之犬。
父母哭着安慰他的时候,他带着怒火吼。
——你们在早嘛去了。
宁婉被欺凌的时候你们在干嘛?
她被人差点侵犯的时候你们在干嘛?
她第一次寻死的时候你们颠颠的赶回来一阵痛哭,却要她快点从失去爱人的悲伤里走出来,去面对新生活。
你们他妈都在干嘛啊?
你们凭什么啊?
宁靳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眼眶有些发酸。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睫。
都过去了。
宋清宴的死不是偶然,是算计好的。
一对社会上的蛀虫,靠着保护伞过日子,却被一个大学生算计了进去。他们怀恨在心,早就盯上了宋清宴。
警察后来搜证的时候他跟着去了。
宁婉那时候状态不好。
他也就没说。
一墙的照片,宋清宴的,宁婉的。
甚至于还有他自己的。
宁靳整个人都气的发抖,要不是人死完了,他这条命不要了也不能这样。
怎么可能不恨啊?
一堆人渣毁了他们三个。
宁靳吸了吸鼻子:“哥现在挺好的,在城郊开了个咖啡厅。你不是老念着什么,觉得坐在咖啡厅里面最有感觉了吗?哥开了。”
“哥开了一个,你没事儿的时候,你就——”
“你就回来看看,看看哥。”
“跟宋清宴一起,一起回来。”
宁婉走的时候给他留了封信,那封信他到现在还留的好好的。
信里说,她梦见宋清宴了。
六年,她总共就梦见了宋清宴两次,一次是寻死的时候,另一次是宋清宴笑着说让她去爱别人。
宋清宴这个人对宁婉来说是不一样的。
是青春时候的暗恋,是黑暗里的光。
他的离开,无非是给了宁婉最重的一击。
宁靳自己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可能一直都是一个,算不上合格的哥哥。他看着宁婉长大,之后为了出国留学,把她丢给了宋清宴。
一次又一次的,让宋清宴去拯救她。
直到最后,宁婉都活在痛苦里。
在信里宁婉说了很多,但最多的还是去说宁靳是个好哥哥。
“哥哥,我不能总这么痛苦下去——你知道吧?”
“我活在现在,害怕睡觉,又害怕睡着了梦不见他。哥哥,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好的哥哥。你一直单身,可能不太懂我这种行为。咱俩小时候我最喜欢粘着你,现在也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我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哥哥,别难过呀,我去过好日子了。”
她在信的结尾说,她去做个幸福的孩子了。
宁靳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诚然,她总不能一直这么痛苦的活着。他也不能要求她一直这样活着。
腿站久了就有点僵硬。
宁靳跺了跺脚:“行了,不在这唠了,冻死人。”
他伸出手,在墓碑上敲了两下:“哥走了。”
墓园今天没什么人来,有个男人,穿着白衬衫,怀里抱着两束花,宽肩窄腰的——宁靳看过去,觉得那人得跟宋清宴有点像。
他见过,谢家的人。
宁婉之前有点奔头那几年,就是追着他跑。
走近了才发现,确实是像。
谢庭衍抱着花,跟他擦肩而过。
他走到了宁婉的墓前,把花摆好,声音听不出来情绪:“你还真去过好日子了。”
天雾蒙蒙的。
谢庭衍席地而坐:“跟我哥好好的,别给孩子起那破名了我说。俩孩子小名一个叫图图一个叫糊糊。也就我哥乐意惯着你点。”
“我都替俩孩子遭罪。”
他说的是在梦里的时候,在那个世界的事儿。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你跟宋清宴在那一路活到了九十八。”
“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的。”
但是其实他没有见到,因为他不到五十就没命了。
当时宁婉还活着,他跟她讲的时候,宁婉脸上的表情是有些迷茫,然后眼眶里面蓄满了泪,眼睛一眨就掉了下来。
之后是咧着嘴笑。
那种如负释重的笑。
谢庭衍还在说着什么,宁靳听不清了。
他觉得这人有点莫名其妙,他妹走的时候才二十多,婚都没结上,哪儿他妈来的孩子?
这会儿雾散了一点,阳光就洒下来了。
“那个嚷着 要离开的小孩——”
“后来 有没有幸福起来——”
店里的歌是单曲循环,宁靳抬手换了一曲。
应该幸福起来了吧,
他想。
【 宁婉—最后一个梦番外】
1.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宁婉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她睁开眼,面前站着的是宋清宴。他穿着西服,目光柔和的蹲在自己的面前。
“是因为试婚纱太累了吗?”
宁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镜一闭一睁,泪就落下来了。
宋清宴被吓到了,伸出手给她擦泪:“怎么哭了?”
小姑娘坐在那,还是什么都不说。
眼泪和不值钱似的一直掉。
宋清宴叹了口气,把她抱进自己怀里,一下又一下的给她顺着背,像哄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是不是刚刚做噩梦了。”
“嗯,梦见哥哥死了,留我自己一个人。”
男人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这是噩梦,还是诅咒哥哥呢?”
他给宁婉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哥哥没事儿。”
“我就在婉婉面前呢。”
宁婉伸出手,掐了掐自己的腿心。
没有痛感。
她忽然明白起来,这是梦,
时隔六年,再次有宋清宴的梦。
“前段时间定制的两件婚纱也到了,婉婉要不要试一下?”
“婚纱——?”
宋清宴笑了下:“是啊,婚纱。”
“我们要结婚了,婉婉。”
宁婉这才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有一颗钻戒。
“哥哥,你花了很多钱吗?”
你现在成了有钱人了吗,哥哥?
宋清宴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面:“倾家荡产了,不过换回来一个婉婉。我倒是觉得非常值得。”
宁婉笑了笑,凑过去吻了吻宋清宴的眉睫。
婚礼上来了很多人。
宋清宴没说错,他为了娶她,花光了这些年挣的所有钱。
婚礼的地址定在了一个岛上,风景很好。宁婉的婚纱总共买了四件,全是宋清宴自己付的钱,请国外知名的设计师设计而成的。
而宁婉手上的钻戒花了七百多万。
宋清宴自己的戒指也才二十万而已。
宁婉是在婚礼结束之后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花了多少钱的。
小姑娘捧着账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怎么这么贵啊——七百多万,能不能退掉啊——”
宋清宴看的好笑,但还是抱着自己的姑娘哄着:“也没多贵,哥哥干了这么多年,也得有点钱对不对?”
“那我的戒指都够买你这样的好多了,太贵了。”
宋清宴的笑实在是压不下来:“嗯,但是我们婉婉从小就是公主,不能因为跟了哥哥,就受委屈呀对不对?哥哥想给婉婉最好的。”
“那你现在还有钱吗?”
“有的呀。”
“你还有多少?”
“两万吧。”
宁婉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哭的更大声了。
宋清宴这下才真是哭笑不得了。
新婚之夜倒是没干成正事儿,净哄老婆了。
宁婉忽然想起来谢庭衍和自己说的梦。
男人坐在咖啡厅里,眉目之间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笑意。他说他在梦里看着她和宋清宴过了一辈子,看着他们结婚生子。
谢庭衍笑了下:“真稀奇,我本来还想着,我到底抢不过谁?”
“后来真见了宋清宴又觉得,觉得十个自己也比不过一个他。”
宋清宴就躺在她身边,睡意甘甜。
怪不得是梦呢,宁婉想。
大概是因为在梦里,所以时间消逝的很快。宁婉跟着宋清宴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宁婉想——
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吧。
不要醒过来,也不要结束。
她就想在梦里和他过完这一生。
后来凌晨三点,宋清宴把她喊醒,说要带她去山上看日出。宁婉闷在被子里,骂了宋清宴好几句。男人倒也不生气,带着笑把她抱起来,给她套衣服。
夜晚总是透着些凉意的。
宋清宴背着她上山,步伐很稳。
“婉婉,哥哥其实很久没见到你了。”
宁婉趴在他的背上打着瞌睡,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也算不上清醒。
宋清宴笑了下,还是继续说:“现在这样很好。”
“但你总不能一直这么的活在梦里。”
宁婉听见了,她没出声,只是往宋清宴的脖颈那蹭了蹭。
到山顶的时候也才刚五点整。
天开始亮了。
“哥哥之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也以为,这辈子不会遇见爱的人了。因为看不见爱,”宋清宴带着她坐在地上,就那么看着天:“其实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爱。”
“那时候也有人家想收留我,后来又都放弃了。”
他们的脚下是城市,是万家灯火。
宋清宴没停:“因为他们觉得,我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没有那种童真。”
“但后来哥哥遇见你了,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姑娘。”
“跟个小太阳似的,好像不嫌累。”
“跟在宁靳身边,然后一起温暖我。”
“后来出了那么多事儿,其实我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没好好的保护你,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害。”
他顿住了,侧过头去看宁婉。
这种感觉像什么呢?
你遇见了一支玫瑰,玫瑰开的很娇艳很美好。漂亮到你觉得全世界的爱都应该给她,但是后来你发现,有虫子在啃噬着玫瑰。它们把玫瑰弄的破败不堪。
花瓣都凋零了。
宁婉也看着他,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宋清宴在向她告别。
“哥哥离开你是哥哥的错,我不知道我们婉婉在这之后活的那么痛苦。”
甚至于很多次的寻死——
宋清宴眼眶有些发红,但他还是撑着笑:“但现在都好起来了,我知道了,也有别的人在替我爱着你。”
“你不能一直这么睡下去,婉婉。”
“去再爱爱这个世界吧。”
他倾身吻住她的额头,在他们的正前方,是破过云层出现的太阳,照亮了人间。
宋清宴说:“如果到了最后还是不行,不要痛苦下去了。”
梦境快要结束的时候,宋清宴说——
“我爱你。”
宁婉躺在床上,一切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她从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但她不愿意醒过来,她像是偷时间的小孩一样,抓紧那一点梦里的幸福。
然后沉入此间。
天光大亮,她还是闭着眼,试图再回到梦里。
【宋清宴—另一种结局番外】
宋清宴在去世之后一直以灵魂的方式存活着。
他飘在宁婉身边,像是她周身的空气一样。看着她从一朵娇艳的玫瑰忽然间变得残破。那种感觉他没法说,说不出口。
因为他没办法说,他只是一个灵魂。
一个苟且在她身边的灵魂而已。
宁婉吞安眠药企图自杀的那次,他明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但还是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暂停了。
然后他进入到了她的梦里。
那是第一次,后来他也尝试着再去一次。
哪怕在梦里陪陪她也是好的。
但是他再也没能进去过,他跟在宁婉身边,日复一日的看着她痛苦无比。
直到宁婉在那次的宴会之上看见西装革履的谢庭衍。
宋清宴就跟在她的身侧,看着她的目光落在谢庭衍身上,然后眼眶开始湿润起来。他也跟着去看,真是有了一张很相似的脸啊。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
很复杂,有无奈,有心疼,也有些庆幸。
抛开这些不谈,但她总算有了点活下去的念头。
宁婉看不明白,但是他看得很清楚。谢庭衍那样的小公子,虽然一直避着宁婉,但到底是有了些不一样的感情。
他看着,几乎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傻姑娘。
他看着宁婉在他忌日那天忽然的清醒,看着她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和谢庭衍道歉。
看着谢庭衍终于和宁婉表明了心意。
看着他们去了承安寺给自己祈福。
看着她用了几个小时一点一点的去讲那些过往。
看着她骂自己是小气鬼。
宋清宴跟在宁婉身侧,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手,却终究是触碰不到。他苦笑了下,对小气鬼这个称号认了下来。
宁婉回到家之后翻出来了很多旧东西。
千纸鹤,日记本,还有一罐不知道什么时候对糖。
宋清宴跟着她的动作去看。
日记本里记得是他们每天的事儿,每个千纸鹤拆开都是宁婉写下的小心思。罐子里的糖都是他不定什么时候拿出来给她的。
宁婉自己翻了会儿,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她其实很久没这么哭过了。
小姑娘坐在地上,很用力地擦着眼睛。
像是丢掉钥匙的那天——
“怎么就忘不掉啊,哥哥,我怎么就忘不掉你。”
她抽噎着:“你留给我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也不想要。哥哥,清宴哥…”
宋清宴的喉结滚了滚,然后蹲在了她的面前。
宁婉不会看见,透明的宋清宴伸手抚上了她的脸,几乎是卑微的神情,他想要给她擦擦眼泪,但是手只会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
宋清宴哭不出来,他声音很低:“哥哥也想留在你身边。”
哥哥也想一直陪着你。
哥哥也想能一直活着,然后抱抱你。
但是哥哥不能。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这之后的某一个夜里,他第二次进到了宁婉的梦里。
他带着她做了很多事儿,然后在黎明到来的时候把她喊醒。他背着阳光,有些悲哀的想,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或许真的要消失了。
宋清宴闭上眼,真遗憾啊——
“哥哥,你是不是脾气太好,才总被人欺负的啊?”
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周身都带着暖色柔光的滤镜。
宋清宴揉了揉眼睛,耳畔开始轰鸣。
然后是自己幼时所熟悉的在孤儿院中孩童的喧闹嬉戏声。
“哥哥?哥哥?”
他懵了会儿,然后看向栅栏外站着的小女孩。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觉得可能是自己花了眼,竟然觉得这姑娘和宁婉有点像。
直到另一道孩童的声音传来——
“宁婉!今天爸爸妈妈回来!你还要不要回家了!?”
女孩回过头,散着的头发一下子像只在水里漂浮的水母一样,荡起很好看的波纹:“要的!哥哥你等我一下!”
宋清宴呆呆的想,还真的是宁婉。
她回过头来,隔着那道不高的栅栏,有些费劲的牵过他的一只手,然后往里面放了把玻璃糖,是他之前喜欢塞给宁婉的那种。
女孩笑的纯真:“给你这个,我外婆说,如果被人欺负了,不要纵容他们,要反抗——”
“要让他们知道,没谁生下来就该被他们欺负——”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那些记忆几乎是一闪而过,女孩稚嫩的嗓音,和当时在宁婉高中时少年的嗓音重叠在一起。
直到女孩远去,宋清宴才狠狠的掐了把自己。
痛的——
很痛的——
他的眼睛开始酸涩起来,原来不是梦,是真的。他重生了。
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消息。
一切可以重来,他会和宁婉再次重逢,可以更好地保护她,不让她被校园欺凌,不让她差点遭遇那些人肮脏的眼神和动作,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
玫瑰这次会绽放的更娇艳——
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
那天之后,宁婉再也没来过孤儿院。
宋清宴很平静,因为在上一世的记忆里,那时候还未曾相识相爱的他们也是如此。
总会遇见的。
天有道,定不会让有情人分离。
但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他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准确的来说,是家人找到了他。
衣着富贵的女人抱着他哭的时候,宋清宴还有些发愣,这不是上一辈子发生过的事儿。
“阿宴,小姨终于找到你了。”
女人说是他的小姨,而他的父母亲在生下他之后一起出国办公的时候,飞机失事,遇难而亡。
当时他尚在襁褓之中,家中的菲佣担不起大事。
慌乱之间竟是弄丢了他。
女人哭完了又笑:“小姨找到了你,就不会再让你没有家了。以后小姨就是你的妈妈,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小姨早就成了家,还有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儿子。
他跟着小姨到家的时候,那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正坐在沙发上,敲着游戏机:“妈——你把哥哥带回来没有?”
宋清宴低头换鞋,再抬头时瞧见的就是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谢庭衍早就抛弃了游戏机,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我哥?他这么瘦,看着连旺财都打不过——”
谢庭衍的后脑勺挨了小姨一巴掌。
旺财是谢庭衍养的狗,一只,博美。
宋清宴忽然觉得缘分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他做孤魂的那些年,飘在宁婉身旁,看着宁婉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这小子身边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因为血缘成为兄弟。
虽然他们俩没正式打过照面。
但这小子喜欢宁婉,宋清宴木着一张脸:“你更瘦一点。”
谢庭衍一下子就愣住了。
到底哪个人跟他说的这个哥哥很好脾气?
怎么就说了一句就要呛回来。
谢庭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以后对于谢家小霸王这个称号很难再保住了。所以作为一个有点脑子,但是不多的小朋友来说,他唯一做的,就是表面非常不服气宋清宴这个哥哥。
但是宋清宴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完美的人。
性子温和,学习成绩优异,长得还又高又帅。
十二岁的谢庭衍一边算着方程式,一边很气愤的分神。
不就是这次省竞赛又得了一等奖吗?
不就是爸爸妈妈开心又奖了他一张银行卡吗?
不就是又跳了一级吗?
不就是这次被保送进清大了吗!?
可是哥哥真的好厉害,好喜欢哥哥。
他不会知道,自己悄悄一个人崇拜的哥哥,这会儿看着他满是红叉叉的习题册,脑子里想的时候,还要多久,才能遇见宁靳。
才能遇见那个他爱了很久的宁婉。
和宁靳认识,是因为清大和京大的一场金融系的学术研讨会。
宁靳和他都是作为清大的学子出现在研讨会上。
能出现在这里面的人,都是人中龙凤了。
他那天去送谢庭衍参加补习班,到场就晚一些。宁靳站在场外吞云吐雾,看见宋清宴背着包到场,眉峰一紧:“谁家小孩?高中毕业了吗?”
这话他上辈子也问过一次。
宋清宴眉目柔和:“我来参加研讨会。”
“你?你看着高中都没毕业,来这儿装什么——”
那个破逼两个字儿还没说出口,教授就从里面出来了,笑眯眯的冲宋清宴招手:“小宴来了?快进来。”
宁靳哽住了。
宋清宴拍了拍他的肩:“要迟到了,走吧。”
宁靳那根烟抽了一半,他看了看已经进了会场的宋清宴,没琢磨明白为什么见第一面的人能说出那么熟络的语气来。
烟被他捻灭。
他们俩就是这个时候开始熟悉起来的。
两个人很合得来,虽然宁靳比宋清宴大了但是两个人的磁场倒是很合得来。
“不想去网吧了,今儿去我家吧。”
宁靳玩着打火机的收获,忽然就冒出来了这句话。
宋清宴接过了学长递来的资料,手指从封面上擦过,他打开扫了几眼。很刻意的压住有些发抖的声音:“你家?”
宁靳这边跟学长道了谢:“嗯,有游戏机。”
“不过就是我妹在家,咱俩在我家我方便看她写作业。”
“行啊。”宋清宴答应。
为了这次的初遇,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每一个无眠的夜晚,宋清宴脑子里所想的全部都是两个人的每一次相遇。恍惚间,他想起来了在孤儿院的那个中午,小宁婉塞给他的一把玻璃糖。
有些人,注定是要相遇的。
这一次是不一样的,宋清宴想。
他有了家人,不再是孤儿。
“宁婉,不许吃雪糕。”
这会儿宁婉才刚到家,天儿入了夏,有些燥热。
小姑娘书包都没放下,哒哒哒的就跑到冰箱那开了门,准备拿雪糕。结果宁靳跟背后长了眼似的,一语成谶。
冰箱门被砰的关上,宁婉的声音传来——
“我看看也不行啊?”
宁靳眉毛都没抬一下:“不行,过来写作业。我看着你。”
高一的数学题还是些基础。
宁婉趴在桌子上写的时候总是会咬笔头,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宋清宴身上。
少年的身子僵直,想刻意的去忽略掉那道总是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直到宁婉被最后一道大题绊住,宋清宴这才找到机会。
他弯腰往宁婉那凑了凑:“这道题不会吗?”
故事的开篇就在于此。
夏日明媚,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不止。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洋洋洒洒的落下来,照在屋子里,照在他们身上。
这一次的结局会截然不同。
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幸福。
玫瑰再也不会凋零,她会有一直热爱自己的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