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憎恨这些犯罪分子,他们夺走了我们的挚爱。他们令我们所遭受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我们至死也不会宽恕他们。但是,作为基督徒,我们相信只有上帝可以赐予或剥夺一个人的生命。”
作者 | 邵万雷 题图 | 普方基金资助的孩子
入夏以来,有两则社会新闻引起了大家的广泛
关注
和激烈争议。一是为母报仇的张扣扣是否应该被执行死刑,二是残忍谋杀中国留美女大学生的布伦特·克里斯滕森 Brendt Christensen 是否应该被判处死刑。
这不禁令我回忆起多年前我曾经代理的一起凶杀案件,埋藏在深处的一些回忆如同碎片般地重新浮现。
2000年4月2日,南京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
时任奔驰公司在扬州的合资企业的CFO普方先生 Mr Jürgen Pfrang,在星期五晚上回南京与家人团聚过周末的时候,与他的太太 Petra Pfrang 、女儿 Sandra Pfrang 、儿子 Thorsten Pfrang 一起,被入室盗窃的四名歹徒残忍地杀害。凶手被当场抓获。
在南京这座当时400万人口的城市中,也许我是唯一具有在德国留学背景的律师,我被德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推荐给了普方先生的家人。
普方先生的亲生父母早逝,他和岳父母关系亲密。在和普方先生的岳父的通话时,老人操着强烈的南德口音对我说,他们所有的家人都不相信,自己亲爱的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
如果是传闻中的入室抢劫,那么抢了钱财就可以了,何必还要杀人?何必还要杀两个少年?何必还要如此凶残地杀人,让受害人如此痛苦地离世?
因此,他们强烈地怀疑,这不是一桩普通的入室抢劫杀人案,而是买凶杀人,凶手身后可能另有其人,存在着其他动机。
他们希望委托我作为家属的律师,参与到诉讼中,并进行独立的调查,了解案件的真相。
根据中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我可以作为受害人家属的代理人,在刑事审判中向被告人提起附带民事诉讼,也就是说,可以向被告人要求民事赔偿。这样,我就有机会参与案件的审理,可以阅卷,可以在开庭的时候向被告人发问,也可以代表委托人对法院判决中涉及民事部分的判决提起上诉。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在确认了我的代理人身份后,向我提供了几乎高达1米的卷宗。
有好些天,我坐在法院的阅卷室,静静地阅读由公安局和检察院分别制作的案件卷宗。
在第一遍阅读之后,我首先初步确定了卷宗的完整性——我有权阅读的案件侦查资料,没有被藏匿。
经过几轮的阅读和摘抄,我的头脑中逐步还原了案件的发生情景:
四个来自苏北农村相邻村落的年轻人,最小的刚满18岁,有的还曾经是小学同学,心怀美好的梦想来到了大都市南京。
他们有的在街道上的自行车修车铺做学徒,有的在小餐馆做打杂的工作,拿着微薄的工资,有的甚至还没有找到工作。
晚上他们聚在一起,感叹着正经
打工
挣钱的不容易,最后琢磨着还是要偷点,才能过上他们眼中的城里人的生活。
当他们得知,在玄武湖边上的别墅群是这个城市最美丽的一个住宅区时,心想那里的人一定很有钱,便在4月1日晚上偷偷摸摸结伴来到了小区。
一直在等到2日凌晨以后,他们才选择了一幢双拼别墅的一侧,因为他们观察到那里一直没有亮灯,也许是主人出门在外,所以下手应该更加容易。
他们悄悄地撬开房门,却失望地发现,那里根本没有住人,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偷走。不甘心空手而归的他们,决定再悄悄潜入隔壁人家去碰碰运气。
于是,他们从二楼的窗户翻出,又爬进了隔壁一扇打开的窗户——那里恰巧是普方夫妇主人房里的卫生间。他们在主卧里,看到一条牛仔裤,在口袋里翻到了四角钱。就在此时,刚刚还在楼下的普方夫妇上楼打算进卧室休息,开门就迎面遇到了他们。
我可以想象当时主人夫妇和四个贼人相遇时的错愕和惊恐,但他们还来不及想出应对的方案,就被对方抱住。普方夫妇此时拼命地挣扎,还高声地叫喊。
我不知道他们在喊些什么,是呼救,还是向这些强盗承诺给他们财物以换取人身安全?他们叫喊是用英语还是德语?这些我都不知道,因为这四个强盗反正也听不懂一句外语。
但是,他们也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中,不知道如何制止面前这一对外国男女的喊叫。尤其是那个外国男人,身体强壮,几次都差一点挣脱他们的控制。
恐慌之余,他们拿出了刀子,对着普方夫妇身上捅去。外国男女的挣扎,让他们不能做出致命的刺杀动作。于是,他们只能不停地盲目乱捅,直到外国男女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倒在血泊之中。
这时,这四个杀人凶犯打算夺路而逃,他们中的三个已经从楼梯上冲到楼下,打算打开大门逃出去。
但是,悲剧还在延续:两个熟睡的孩子已经被爸爸妈妈的叫喊所惊醒。他们下床懵懵懂懂地走出自己的卧室,却看到爸爸妈妈的惨状。儿子Thorsten首先尖叫起来。为了防止邻居或保安听得叫声,四个凶犯又转回身,残忍地剥夺了两个儿童的生命。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短暂。五分钟?十分钟?四个生命瞬间消逝。
四个凶犯也被闻声赶来的保安旋即制服。其中一个还曾跳入湖中试图藏匿,但在被发现后,乖乖地爬上岸。
他们都没有做抵抗,显得惊魂未定。也许,刚刚的行凶杀人,也耗光了他们的体力和意志。
我还记得在法院开庭的时候,他们被带上法庭,我事先准备了详细的问题清单,向他们逐个发问。在对话中,他们极力避免和我对视,但我还是真切地看到了这四个年轻的被告人的恐惧和悔意,还有求生的欲望。
当我在
电话
里向普方岳父汇报我的调查结果的时候,他问我,这些罪犯会有什么下场。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死刑,一定是死刑。
电话
那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老先生对我说,他会给法官写一封信,麻烦我翻译并呈交法官。
几天后,信到了。
我记得很清楚,普方岳父母在信写道:
我们憎恨这些犯罪分子,他们夺走了我们的挚爱。他们令我们所遭受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我们至死也不会宽恕他们。
但是,作为基督徒,我们相信只有上帝可以赐予或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因此,我们希望法官不要判处他们死刑,而是
终身
监禁,让他们一辈子都被关在牢里,且不得假释。
这份英文信件很长,当我读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泣不成声。
信中并没有后来的媒体所宣传的宽容或上帝之爱。但是,他们凭借着自己的信仰,拒绝对剥夺他们亲人生命的罪人以牙还牙。
判决结果不出意料,是死刑。
不过,这起案件的审理,从一审到二审直至最后的死刑执行,并没有“从重从快”,而是严格依照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审宣判后,普方一家在南京的朋友们邀请我参加他们的聚会,请我向他们介绍我所知的案情。
我与大家分享了我自己的分析:
首先,如果是买凶杀人,总归要预付一点定金吧。可是这四个凶犯几乎没有一点钱,也没有过任何的挥霍。
难道他们把酬金送回家里去了吗?我安排一位同事去他们所在的村子去探访他们的父母。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贫困农民,家徒四壁,见到省城来的律师,既惊恐又羞愧,说不出话来。看样子,他们也没有收到过一分钱。
其次,也许是他们隐藏得好。但是,没有发现四个凶犯,哪怕是其中一人事先被委托的证据或迹象。难道其中被委托的主犯,不会去鼓励至少其中一个人,“好好干,干了有报酬”吗?如果其中有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而其中又有一个人听过这样的话,那么,按照罪犯的心理,他们在诉讼中一定会交代出来,以换取自己免于死刑。
第三,如果是买凶杀人,那么就应该是职业杀手登场了。不过,从受害人身上所遭受的刀痕来看,很多刀痕非常浅,也不致命,但是数量非常多,显然是凶手惊慌失措所致。可见,凶犯们虽然冷血残酷,但作案手段并不熟练。
也正是因为凶犯并不“专业”,受害人在遇害过程中才会有挣扎,他们的高声叫喊甚至惊动了保安,因此凶犯才会被现场抓获。如果他们受托杀人,难道事先没有做过杀人的计划,没有任何练习?
第四,是有人要置普方先生于死地吗?我私下里走访了普方先生的同事们。确实,他掌握的公司财务数据是属于商业秘密。但是,这些商业秘密会导致他死亡吗?我个人判断无论是奔驰公司还是合资企业的中方股东,应该都没有这样的杀人动机。
最后,那么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全家?难道是仇杀?如果是仇杀,那么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仇人?我也走访了他们一家在南京的朋友、熟人,我找不到任何仇视他们,甚至是不喜欢他们的人。
端坐着的听众们表情肃穆严峻,有些人还会用纸笔做笔记。最后,大家都接受了我的案情分析,这不是买凶杀人,而是未经预谋临时起意的凶杀案,经历了由偷窃到杀人的
暴力犯罪
全过程,是一起偶发性的悲剧。
在后续的聚会上,这些来自德国、英国、比利时的朋友们倡议建立普方基金会,并得到了一致的响应。
他们认为,
悲剧发生的原因,在于这些年轻人没有接受过好的教育,缺少教育之爱,缺少改变生活改变命运的机会。在对金钱的渴望中,他们无视道德和法律,无视生命的尊严和珍贵。
这是普方一家的悲剧;也是他们四个凶犯个人,包括他们家庭的悲剧。
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在今后重演,就必须要加强孩子的教育。那么,成立基金会,资助贫困家庭的孩子们,使他们能接受更多更好的教育,才是缅怀不幸辞世的朋友的最好方式。
于是,我和另外一位在南京学习中文的德国律师Philip Lazare受托办理基金会的设立事务,并由此开启了我和他迄今为止长达19年的合作。
Philip以英文起草了基金会章程,记得该基金会所适用的法律是瑞士法律,因为Philip介绍说,“瑞士民法典”中关于社团法人的规定是最好的。然后我再审查和确认,章程内容没有与中国法律相冲突。章程被筹委会全票通过,再由我们两个人负责去申请设立。
我以前并没有设立基金会的经验,在查阅了当时的法律后,我起草了申请书。待筹委会同意了申请书的内容后,由我递交。
但是,基金会的设立并不顺利。记得“有关部门”首先是民政局,拒绝接受我的申请。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如果不想批准申请的话,那么,拒绝受理申请书其实是“有关部门”最惯常的办法。
无奈之下,我和Philip又求助于江苏省教委和南京市教育局。因为我们想,资助教育事业,总归要支持吧。当时,普方一家遭到杀害是一起路人皆知的大案,在我们提及设立基金会的初衷的时候,聆听的官员也很动容。可是,他们仍然拒绝为我们协调。
现在想来,我还是很幸运的,因为我并没有因此被邀请去“喝茶”,更没有被视为与“境外势力”相勾结、寻衅滋事。
我想,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会感动于这些外国朋友的这一善举。
僵持之下,我们被邀请和共青团南京市委的同志们召开座谈会。会上,团委向我们表示了由衷的感谢,不过还是很婉转地告诉我们,以个人姓名命名的基金会,通常是对中国人民有重大贡献的个人。比如白求恩基金会,宋庆龄基金会。而普方一家是刑事案件的受害人,不符合基金会的命名传统。
我甚至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样的恶性事件破坏了中国稳定的社会治安,是对投资环境的极大伤害;因此,我们需要的是抬起头来向前看,如果外国朋友愿意资助中国的教育事业,可以与中国官方的希望基金合作。
外国朋友们很失望,因为他们是想通过设立和运营基金会而来悼念普方一家,避免今后这样的悲剧重演。
但幸运的是,他们的这一想法获得了爱德基金会的认同。
我们无法设立独立的基金会,但是可以在爱德基金会内部设立一个独立的“普方基金”项目,即“Pfrang Association”。而且,我们获得了爱德基金会的保证,“普方基金”项目将享有完全的独立性。
这样,缅怀普方一家的目的也达到了。
2001年夏天,我出差去德国。出差之前,我写信给普方先生的岳父母,询问是否可以去看望他们,并去给普方一家扫墓。
我受到了热忱的欢迎。他们家在南德一座风景秀丽的小镇,普方太太的父亲Helmut Geiser先生开车到火车站接我。
他的家人全部都到了,普方太太的母亲Irene Geiser太太、哥哥Axel和姐姐Ute为我这个中国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餐。
但是,我知道大家其实对午餐都没有胃口。他们在急切地等待着我向他们讲述我所了解的案情——尽管我已经在很多的邮件和
电话
中,向他们做了叙述。
沉默的午餐匆匆结束后,我开始回放我所了解和想象的案情经过,我看到了Geiser太太和Ute开始抽泣,终于,克制的呜咽变成了悲哭。
家里的三个男人,Geiser先生,Axel,还有Ute的丈夫Lehnert先生,始终保持着克制,他们没有哀哭,只是不停地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我也向一家人介绍了“普方基金”项目,这令他们感到了一丝宽慰。
Lehnert先生开车带我去了墓地。他在标致汽车公司做工程师,一家人生活在法国,今天是举家特地从法国开车过来的。
在美丽静谧的墓园,普方一家四口朴素的墓碑,矗立在微微颤动的青草中。
Geiser太太已经事先为我准备好了鲜花。当我弯腰献花时,我仿佛看到了咆哮着和凶犯搏斗的普方,看到了惊恐万状厉声尖叫的Thorsten。
现在,没有谁可以再伤害他们了。
从墓地回来,已是傍晚,我本该告别。但是,Geiser先生对我说,邵先生,留下来吧,今天晚上就住下来,我们可以再聊一聊。我实在无法拒绝他们的邀请,于是答应了。
让德国人在一天内准备两顿正餐,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点了披萨外卖。晚饭后,Geiser太太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相册,一页一页地给我看,普方太太的童年,普方夫妇年轻时相亲相拥,她的活泼可爱的外孙和外孙女。一边看照片,她一边流泪。
到了入睡时间,Geiser先生陪我去客房。
他对我说:
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继续自己的生活。我现在还经常打网球。但我太太不行,她生活的意志已经垮了。
第二天告别的时候,Geiser先生拿出一个大玻璃瓶,里面塞满了中国的硬币。
邵先生,我和我妻子以前经常到中国,去看望我们亲爱的女儿一家。这些硬币都是当时在中国旅行的时候找零攒下的。我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去中国了,你把这些钱带回去捐掉吧。
告别时,我没有说,也不可能说,我该多么感谢这对老人,因为我当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给法官的那封信,对我的人生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要坚持自己的信仰;哪怕是遭受了最大的痛苦,也不能改变信仰。
后来我听说,常常哭泣流泪的母亲还健在。也许,宣泄情绪会有助于缓解痛苦。可是,坚强的父亲终于抵挡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离开了人世。
我想,他宁愿相信我的说辞,这样他的心情终于可以平静。但是,内心深处,他可能仍然对我的说辞有所怀疑,不然,他不会问我:“会不会买凶杀人的人,故意找几个外行,弄得就像是偶发的悲剧,来掩盖凶杀案的真实原因?”
老人始终不能相信,这四个年轻人和他女儿一家无怨无恨,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杀害他的亲人?也许,他仍然不确定我有没有迫于什么官方的压力或者商业动机,而没有尽心尽力?我是不是真的已经做了穷尽的调查?调查的结论是不是完全正确?
我很无奈,自己没有办法说服老人。也就是说,我没有提供令客户信服的服务。因此我一直对自己代理的案件缄口不言,只有一次,受普方基金之托,我接受了凤凰卫视的采访。
在采访中,我只是告诉大家,
普方家人要求法官不要判凶犯死刑,不是宽恕凶犯,不是以德报怨,他们只是有自己的信仰罢了。
再后来,普方基金越办越好。19年来,已经资助了
180
0个贫困家庭的儿童,尤其是残疾儿童和女童完成了中学学业。
在这期间,我也曾经捐款,还推动我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捐款。
但是,我个人的这些努力,与19年来普方基金的志愿者、尤其是负责普方基金具体运营工作的朱莉娅女士 Julia Güsten 和一批志愿者相比,是多么得微不足道。
记得有一年,我在普方基金的慈善晚会上遇到了Patrick,他是我在南京的第一个德国客户,当时他开了一家面包房,遇到了一些困难,我给他提供了咨询。他给我的报酬,是一大包法国可颂面包。后来,他的生意越来越好,还娶了一位来自比利时的美丽的太太。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他向晚会提供免费自助餐。
参与普方基金的志愿者越来越多,而且来自不同的国家。如果说,普方基金是一个主要由在南京的德国人发起的项目,那么,现在的参与者,则完全是国际化的,超越国界的。
基金项目原来纪念普方一家的宗旨,也逐步淡化,更多的是对于中国贫困儿童接受教育的帮助。
慈善晚会的规模越来越大,每一年募集的善款越来越多,而且气氛也不是悲悲切切的——尽管每次晚会中,总有让人感动得掉眼泪的内容。
有一次晚会的主持人,是一位穿着
唐装
的非洲裔美国人,他就非常幽默风趣,主持起来似乎还有点饶舌歌手的风格。
我还在会场上遇到过好几位女士,在用英语相互问候时,她们向我鞠躬。我猜测,她们大概来自日本。
我要说,我不会把这些志愿者称为德国人、中国人、日本人、印度人、菲律宾人、加拿大人。
在我眼里,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道主义者,他们都是世界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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