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纶（1520—1577），字子理，江西宜黄（今江西省宜黄县）人，明代杰出的军事家、抗倭名将。谭纶自幼饱览诗书，胸怀大志。嘉靖二十七年（1548），倭寇进犯，兵临南京城下，城内仅有数千老弱残兵，官员惊慌失措，将士怯懦不前。作为文官的谭纶主动请缨，募壮士五百，击退倭贼，名闻朝廷。在此后的抗倭战争中，他厉兵秣马，智勇双全，统领戚继光、俞大猷等抗倭战将，与倭寇展开殊死搏斗，取得了抗倭胜利。

谭纶

隆庆二年（1568），明廷调谭纶任蓟辽总督。任职期间，整饬军备，设营练兵，自居庸关至山海关修筑边墙 2000 余里，构筑御敌台 3000 座，造战车 700 乘，置佛郎机大炮 5000 架，使京师东、北沿边防御得到大大加强，敌不敢犯。隆庆六年（1572）七月，升任兵部尚书兼理京中军务。

万历元年（1573），在密云新城东门外八蜡庙院内修建了燕然勒功碑，俗称“十面碑”，记载了谭纶、戚继光整饬军备、守边戍关的事迹。碑为亭式结构，高约有 5 米，碑顶、碑身、碑座均为青石垒砌而成。碑首呈伞状，顶部有一葫芦式帽顶。碑身近圆幢形，共分 10个平面，故名“十面碑”。每面由多块高 30 厘米、宽 50 厘米的青石构成，石面有竖刻碑文，碑座稍大于碑身，全碑整体造型远看像亭、近看似幢。

燕然勒功碑                                                                                            燕然勒功碑残片

碑文由汪道昆所撰。他是明代著名文学家、戏曲家、抗倭名将，历任义乌知县、襄阳知府、福建按察副使、兵部左侍郎等职。戚、汪两人惺惺相惜、诗剑唱和、互为知己。戚继光去世后，汪道昆为其撰写墓志铭，其中写道：“蜡日，鸡三号，将星殒矣。”碑文由周天球所书。他是明代书画家，尤擅大小篆、古隶、行楷，一时丰碑大碣，皆出其手。《燕然勒功铭》碑刻的书法有很高的艺术造诣。碑刻采用行楷，书法风韵雄伟，端庄大方，雍容宽绰。“十面碑”由名家撰文、书家书丹，书兵家事，三者合为一体，被誉为“三巧归一”，具有很高的历史、艺术价值。

碑上刻有《燕然勒功铭》，全文如下：

先帝元年，虏入燕代，乃召少司马谭纶、大将戚继光自闽粤入，计治兵京师。适不佞得谢东游与行，会请曰：“司马雅自负，务以七尺躯肩国家，时乎，时乎，在此行也即入见帝，愿闻先资之言。”司马正色而作曰：“明二祖威行匈奴，振古无与比。比承平久，疆事凌迟，虏一旦生心，无可为缓急。当事日无从颂，而受法狼顾，不遑日夜，幸得免于其身，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也？往海寇起，东南日操兵，赖二三臣任之，不十年而兵息。此中迄今无任者，顾安得息肩所乎？陛下幸而召臣，臣诚不足以奉庙略。请得练士十万，问罪匈奴，中归则治屯田、兴盐法，收富强之实，保世无境外忧，此陛下神武之师、皇祖之遗烈也。次者，与臣五万卒，使得一当匈奴，百臣躬擐甲胃，为将士先，俘馘万计，将令匈奴不敢南牧，遗中国数十年之安，此卫霍之勋、汉武之业也。不得已而与三万，非敢必有功，完缮收保，以待虏来，何有可乘，幸得一击，为赵牧不亦可乎？三者，臣请以不肖之躯任之，顾陛下任臣何如耳？”不佞举手加额曰：壮矣！世儒多持文墨议论，司马宁能概于其心？愿邀惠宗庙社稷之灵，使司马得志，不佞请以单车出塞外，为司马铭狼居胥而还。司马行矣。既而，司马出蓟门，居督府，莅大将，练诸将兵。先是，蓟门治兵垂二十年，兵卒不治，诸将率藉资巧臣，上下相蒙。司马更约束，日讨诸将而训之曰：“吾所以来，直欲将耳。往者诸将失守，罪在督府一人，虏至则督府不威，诸将恣睢自若。今吾得请于上矣，诸将不用命者悉殉军中，帅事毕，悉当诸将罪状以闻，然后乃课督府。尔曹勿操故智，吾受三尺，不避不臣。”诸将退，相语曰：“公必欲驱诸将尝匈奴，此直费匈奴一镞耳。即诸将暴骨沙漠，于中国何益哉？”司马以将律之不臧也，士气之不作也，乃上其状，请以勇敢倡之。乃遣裨将胡守仁、李超募南兵三千，如期至，会天雨，待命于郊。雨自朝至日中，军容益肃，诸将摄服，无敢言。

司马宣言曰：“虏来，吾恃战与守耳。虏势不啻风雨，非车战吾众且不能自坚。其四面列车为营，中驻步、骑各一旅。遇虏，则车上火器悉发自数百步外，先薄之。稍近，则辕下出步兵，排击虏马。虏而乘胜逐北，乃出骑兵。各审其宜，三者互用，此以守而战者也。昔徐武宁以挞伐开国，至其缮东北围也，不遗功能。比年有事边墙，费至巨万。修不容足，高不足以距跛羊，露众乘墙，不蔽风日，虏长驱墙下矣，交集睥睨间，此非石人，恶能旬月守也？其跨墙为台，高五丈，周二十丈，台中可驻百众。为三重阶，中为疏户以居，上为雉堞，皆可用武。日举火出台上，瞰虏方向，高下皆以兵当陴，械器、储粮不徙而足。此以战而守也。”于是，司马以便宜请。江陵相君从中赞其议，悉许之。诸将大恐曰：“公信然耶，吾侪无死所矣！”乃布蜚语辇毂下，阻挠百端。听者不聪，辄言其非。司马自劾求去，其略曰：“臣孜孜为战守备，即攘苴不易臣言，顾臣菲薄，无以厌众心，多不便臣者。臣自知无所用，请得归休。如必用臣，终不以人言败大计。”时江陵方倚办司马，会有诏，司马任事如故，屏流言。

司马部署主、客兵，分部伍，习技击、弓矢、炮石、干橹、戈矛，各称其力。车骑卒伍，各程其才。乃度土宜，议版筑，计周垣三千余里，当筑台三千，顾力诎举赢，第先其要害者千有二百。召诸将皆来会，以大义谕之，因地分工，群力毕作。程期始毕，台若先成。司马亲巡工，察诸将殿最。乃开幕府，置高会，宴赏有差，最者列坐两楹，次者在庑，次者在门，殿者坐外。比再举，则人以壮丽相高。县官仅发十万缗，工事毕矣；如以工力计，可当百二十万缗。三年四年，东西虏聚，谋犯蓟。侦者得我战守状，西酋惴惴，持两端，乃卜之巫，巫言不利。虏寻散去，帅诸部纳款称臣。于是，言者多司马功，请得久留督府，勿他徙。先帝方以禁兵属司马，进御史大夫，会台工告成，复进大司马。今上初即位，首召司马入典本兵，遣大臣行边，修先帝之业。畿辅以东重镇，臣自督府中丞、大将而下，至今奉司马约法，无敢渝。辽东数有战功，紫荆关并大有备，皆司马之遗策也。事毕，当事者请曰：“往大司马当多口之秋，任非常之事，卒之建万世之利，事半而功倍于古人，不战而殆虏谋五年于兹矣。此在兵法非所谓‘善之善者’与？请伐燕山之石，以从子大夫久要之言。”于是，不佞为之勒铭，志其颠末。

铭曰：明明穆宗，有怀万国，乃召司马，至自海隅。司马遄行，奉身自献，三策毕举，惟帝所须。发言盈庭，司马议格，乃眷左辅，授以兵符。矫矫元戎，实惟宿将，受成司马，简练师徒。司马既东，登坛厉将，亟须灭虏，而后朝餔。彼已无良，㹞㹞群吠，譬之始发，或跋之胡。帝眷孤忠，无稽勿听，尔修旧服，待尔奏肤。乃征锐师，以倡勇敢，三千组练，发自东吴。乃立刑名，各司其局，功无僭赏，罪不逋诛。乃饬戎车，爰整二旅，駪駪列骑，纠纠征夫。乃治火攻，神器先薄，雷电交作，无坚不渝。乃陈五兵，因材授器，铦锋利镞，肃慎是吾。乃缮台垣，设险以守，金城天府，以隆上都。乃度土功，普存其力，功逾九仞，费则锱铢。乃告成功，言言翼翼，分兵列戍，永矢无虞。肆彼犬羊，从此内向，累累却步，屏迹穹庐。酋首款关，愿为臣妾，比于荒服，旅币来输。惟帝念功，召还司马，入掌邦政，先辅皇舆。周之中兴，厥有方叔，威加猃狁，社稷是扶。帝德明威，莫来不服，无庸薄伐，坐致匈奴。简在一人，则惟司马，三秋王事，百世来模。司马之功，周雅靡载，建元贞观，敦敢同涂？奕奕燕山，蟠我甸服，史臣纪事，扬扢訏谟。

谭纶既是军事家，又是戏曲家。他酷爱戏曲，尤喜盛行南方的海盐腔。于军中设戏班，随军征战、演出。任浙江台州知府丁忧回籍时，自浙江带回海盐腔戏班，命艺人传授给本地艺人，还亲临排演现场。并将弋阳腔融入其中，形成“宜黄腔”。由是该剧种落户赣东，后有专业剧团 30 多个，成为一支重要的戏剧力量，活跃在江西省内，有的腔调被京剧吸收。

万历元年（1573）加太子少保衔。万历五年（1577），谭纶卒于任上，赠太子太保，谥“襄敏”。黄宗羲评价谭纶：“观古今文臣，多不知兵，知则多不能身履行间。公大小身经数十百战，方新河之役，安所从求。赞水者几灭顶矣。人材兼量诚难，公勋名满东南，其经营西北，尤多硕画焉。复大宁，西稍移镇偏头，庶几公志哉。悲乎今公死矣。”

江西宜黄大司马谭纶牌坊

（作者：陈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