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大灌篮：新传奇》：事件电影，玩梗电竞，以及父子篮球

《空中大灌篮：新传奇》（Space Jam: A New Legacy）从上周在美国上映伊始，就引发了广泛关注。

《空中大灌篮：新传奇》海报

从头几日试映时IMDb和烂番茄的影评人打出了3分左右的超低分，到周末在北美收入3200万美元票房占据榜首，《新传奇》成为了华纳兄弟公司疫情后首周末票房最高的电影。失败或是成功，就像本片口碑遭遇的C字型评分那样两极分化……或者爱它，或者恨它，没什么中间路线。

豆瓣大部分5星和1星的评价，甚少234星的，形成一个C字型的分布。

这一切都源于本片的主演，核心主创，NBA巨星勒布朗·詹姆斯的影响力和争议性。无论球迷对他在体育界一系列转会操作和赛场表现是否赞许，大概都不会忽略这么几个事实：他是继乔丹、科比之后又一位在全世界范围内拥有巨大影响力的NBA球星；他关心政治，积极为黑人等少数族裔代言，扶持美国弱势群体，同时在私生活方面几乎无可指摘，没有任何花边新闻；虽然现在他还处于职业生涯暮年，尚无盖棺定论，但综合来看在NBA篮球世界内外取得的成就，他大致已经处于“坐二望一”的位置，仅次于“篮球之神”乔丹了。

由此来看《空中大灌篮：新传奇》似乎是对于前作的又一次挑战——那部上映于25年前的影片正是乔丹主演的。勒布朗似乎又在跟前辈有种隔空较劲的味道。

《空中大灌篮》第一部

但其实也不尽然。文体本来就是一家。体坛明星总有机会能尝到娱乐圈的甜头。比如国内在役或退役的运动员们纷纷携家带口在真人秀捞金，就是例证。同样，退役的篮球巨星科比还获得过第90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奖。对于不明白这件事前因后果的观众，可能会怀疑难道一个专业篮球运动员还会画画？其实这只是科比写的退役散文《亲爱的篮球》，召集了一群专业的动画制作人员进行了视频配画，原本用于科比退役时在湖人篮球场播放。很难说第二年奥斯卡评委们对这部动画短片的大嘉赞赏，没有对科比退役的情怀因素在内。无论如何，科比也因为这次获得奥斯卡成为了退役后成功跨界的典范。

科比亲吻奥斯卡奖杯。斯人已逝，精神长存。

但对于勒布朗新片的评价似乎更加两极分化。无论是来自“专业”影评人的恶评，或是票房佳绩，大致都说明了在今日这个资讯更为发达的信息时代，真正巨星身上的黑点和他的优点几乎一样多——你不可能让世界上每个人都喜欢你。但好在勒布朗的行动大部分都是在阳光底下的，无论是他在NBA体育圈取得的成功或是在商业帝国上的多维布局，乃至现在对文化娱乐业的触及，都是有案可查。他的人设决不会因为某个女孩的突然爆料或是一个外号而坍塌。同时这些公开的信息，给全世界的“詹蜜”或“詹黑”都提供了丰富的吵架素材，可以任由大家按照自己的理解支持或反对……

这难道不是“娱乐”的本质吗？这些围绕超级体育明星们产生的口水仗，都不是闹剧或悲剧，而更像是喜剧。正是因为这些无伤大雅的争吵，勒布朗的知名度才更为提升，同时影片也获得了“事件电影”（Event Movie）的地位。当一部电影的传播已经走出电影院，在更大范围内引起大家讨论时，它的票房爆炸是水到渠成的，甚至跟影片质量高低已经关系不大了。人们热切的讨论，赞扬或咒骂它，但无论如何，都给大家提供了娱乐话题。这就是勒布朗出演这部影片最大的价值。

《空中大灌篮：新传奇》中的勒布朗

那么影片质量呢？大致和近几年的商业大片一致，“中规中矩”。

就像漫威每年越来越多的“英雄外传”，比如正在上映的《黑寡妇》，影片没太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元素，却也不会让人看到一半愤然离座，这大概就是商业大片的“中规中矩”。

《空中大灌篮：新传奇》本质是一部暑期合家欢的儿童电影。如果6岁儿童不能理解情节和基本人物关系，那么影片故事就是过于复杂，失败了。它的情节基本和上一部类似：篮球巨星误入一个动画世界，必须和一群动画角色一起打篮球，在一场比赛中战胜强大的对手，才能赢回胜利。这个胜利可以是抢救了地球千万人的生命，也可以是重建了篮球巨星自己的家庭关系，其实都不重要，只要比赛获胜了，什么都可以。

对于成年观众来说，这个剧情相当于什么都没有。

《空中大灌篮：新传奇》剧照

在1996年，那时距首部《玩具总动员》粗糙的3D建模刚刚过去一年，《空中大灌篮》还能凭借2D动画和真人的结合拍摄，获得技术上的关注和噱头。虽然早在1988年，另一部动画和真人结合的影片《谁陷害了兔子罗杰》已经诞生了，但这仍然能算是一个卖点。然而到了今天，这种电脑特效技术对于观众来说已经不具备丝毫的吸引力了。

为了不让成年观众在影院里睡着，本片大约是借鉴了《头号玩家》不停“玩梗”的做法，在前半部分塞进了很多来自华纳兄弟公司的视觉形象。在勒布朗探索动画世界寻找队友的过程中，除了主角兔八哥，更是混入了来自正义联盟的动画超人，以及神奇女侠等人物形象，构成了最符合当下超级英雄的主流卖点。同时华纳兄弟公司还提醒了我们哈利·波特、疯狂麦克斯、黑客帝国也是他们的大IP，勒布朗在各种变装秀中玩得不亦乐乎。这些快速的，一闪而过的娱乐元素都给影片增加了有趣的风味。

超人，神奇女侠等正义联盟成员，以及……《瑞克和莫迪》也是华纳公司制作的？？？天啦噜。

到了后半部分，一场核心的篮球赛中，影片又设计了更符合年轻观众的游戏口味，调整了篮球的计分方式。有美国网友统计过在老版影片中“篮球之神”乔丹22投22中得了44分，而本片中勒布朗5投4中，最后得了100分。这个有趣的黑点，恰恰说明影片削弱了正常篮球赛中的对抗因素，而采用了更为游戏化的得分系统——看你freestyle的表现，想打多少分就打多少分。这都是更符合当下观众的流行化元素。

《空中大灌篮：新传奇》剧照

在影片并不饱满的剧情中，主角勒布朗试图要说服自己沉迷于设计篮球电子游戏的小儿子，去投入真正的篮球赛场。然而开头他一进入篮球场，就展现出顶尖职业选手过于严苛而无趣的职业素养，吓得孩子立刻转身逃跑。到最后，他终于明白真正重要的是“让每个人做他自己”，让孩子继续打电玩就好了，即使未来成不了人中龙凤，但毕竟快乐成长更为重要，不是吗？这种剧情和寓意大约能让坐在影院里的青少年观众们短暂地在父母面前扬眉吐气。嗯，玩游戏也没什么不好。

有趣的是，影片的剧情，大致暗示了现实生活中勒布朗和他大儿子布朗尼的父子关系。对于勒布朗来说，他近几年的一大心愿就是儿子能进入NBA选秀，两人同在一个队打“父子篮球”。这不仅将成为NBA的一段佳话，也是勒布朗对子承父业的一种美好愿望。

然而布朗尼，虽然也一度是全美排名前列的高中生篮球手，但唯一一次登上《体育画报》，却是因为进入了一支成功的电竞战队。似乎相比于打篮球，他更喜欢打游戏。勒布朗难免会有点失落，但在近期对媒体的公开发言中，他似乎也看开了，尊重了孩子选择更为喜爱的未来方向——即使这意味着平庸。

当布朗尼登上《体育画报》封面时，勒布朗也在为孩子点赞。即使孩子的道路跟父亲设想的不一样。这有种真正温暖的元素。

想象一下如果是科比作为主角，他在现实中退役后训练过自己的女儿，还隐隐有些“可惜你不是男孩”的味道，那么故事将变成——“在凌晨四点天还没亮的洛杉矶，严苛的父亲拉着女儿一起起床练球，只为了将来把她培养成第一个能参加男子职业篮球比赛的女选手”——这，将是另一个激动人心的《摔跤吧爸爸》。

遗憾的是科比和二女儿吉安娜已经在事故中永远告别了我们……

这个意外，是一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悲剧。

“父女篮球”，这可能是另一部足够伟大的电影……但现实中它没有带来欢笑。

而合家欢电影的本质不是体育电影，梦想或子承父业的成功都不重要，一家人快快乐乐才是更要紧的。影片也许缺乏激动人心的力度，至少看了不会让人难受。

那么还要苛求什么呢？

事实上无论是这一部还是前作《空中大灌篮》，妨碍了影片取得真正更好效果的原因，归根到底都是同一个——毕竟主角都只是运动明星，而不是专业演员。无论对于表演技术的掌握，或是实际拍摄的经验，工作时间的限制，都导致了他们出演影片不是专业的，而是一种玩票的性质。观众永远不会苛责说“这个主演轻浮而做作的演技，让人跳戏”，但大家都知道仅仅依靠这种程度的表演是无法打动人心的。所以这两部《空中大灌篮》的水平，受限于这个本质，其实水平在伯仲之间。

如果硬要说哪部更好点的话，可能还是这一部。因为更好的特效技术，至少看起来更热闹了。还有影片内外，淡淡的某种父子温情。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