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发小的哥哥闪婚了。
他会在深夜掐着我的脖子,说敢分开就杀了我。
也会在分开的前一晚,跪在我面前,把脸埋进我掌心轻声问:
「能不能不离婚?」
昨晚,我做了个噩梦。
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怪兽,把我扑倒,撕咬,吃干又抹净,连个渣都不剩。
清晨醒来,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轮廓狭长,瞳孔黑而深邃。
他拧着眉看我,那双眼深不见底。
我扫视一圈,确认了这是周烃的房间。
……我怎么会跑到他房间来?
捂着额头爬起身,被子却随着我的动作落至腰际。
身旁,某道视线似乎落了过来。
下一秒,一张带有青松味道的毛毯被扔在我头上,顺势罩住我的身子。
毛毯不算厚,微微透光,我低头扫了一眼。
被酒精麻痹了的神经一点点苏醒。
一同苏醒的,还有昨晚的记忆。
失恋又被催婚,我酒后情绪崩溃,打电话约发小周译出来领证。
对方忙着,便把他哥打发了过来。
而我,似乎真的在失了智的酒后,扯着他哥去领了证……
毛毯蒙着头,我快哭了出来。
酒后失德,莫名领了证也就算了,为什么对方偏偏是周烃?
周烃是我的噩梦。
是我青春期里亘古不变的灰色地带。
他患有一种精神类疾病,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
我只知道,每次他发起疯来都格外可怖。
那张好看的脸,随时可能会化身恶魔。
那天,我几乎是从周烃家里落荒而逃。
他没拦我,只是在我跑出门前,扔给我一个东西。
直到跑出他家,我才看向手里攥着的小本子。
是……结婚证。
我颤抖着打开,上面是我和周烃的合照。
我双眼红红,而周烃则一本正经地看着镜头,甚至,唇角勾了几分笑。
我蓦地合上了结婚证,只觉着世界一片昏暗。
我闪婚了。
和我发小的哥哥,一个发起疯来可能会杀人的,恶魔。
而我甚至都记不清关于领证的半点细节。
回家时,家里空无一人。
我爸肯定又去喝酒了。
浑浑噩噩走进浴室,打开蓬头,温热的水柱迎头浇下。
心却冰冷一片。
冲洗了好久,我走去镜前。
身上那些乍眼的痕迹,却并没有消散。
裹着浴巾出去,我颓然地推开卧室门,却发现房里多了一人。
他倚在窗边,指尖夹着燃了一半的烟。
「过来。」
我没有动,防备地看着他,「你怎么进来的?」
他抬手晃了晃,修长指尖上挂了一个钥匙圈。
那上面是……我家的备用钥匙。
收起钥匙,周烃走了过来。
他高我许多,此刻低着头看我,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饿了。」
他淡淡开口,「煮面。」
我和他对视半晌,最后还是怂了。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某次在小巷里,他赤手空拳,把一条巨型犬生生打死的模样。
那双手修长有力,手背上青筋蜿蜒,只要他想,可能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掐死我。
我垂下目光,「想吃什么面?」
「西红柿鸡蛋面。」
我愣了一下,然后默默退出房间,去了厨房。
我家不比周家,家小,屋破,食材也有限,但凡他点个牛肉面,我都做不出来。
我和周译、周烃是发小,小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但周烃性子孤僻,从不和我们一起玩。
后来,周父下海经商,赶上了好时机,说是一夜暴富也不为过,后来生意便越做越大。
周家当然搬离了我们这个老破小区,但周烃这个怪胎不肯搬去他家新买的大别墅,执意要独自住在原来的家里。
周烃跟周译本就是同父异母,周烃的后妈乐不得他一辈子住在老房子。
恍神间,锅里的水已经开了。
我下了一把面条进去,转身,却看见了倚在门边的周烃。
他似乎是烟不离手的。
面还要煮一会,我绕过他出了厨房,却又没忍住停下脚步。
我轻声说,「周烃,一会吃完面,咱们再去一趟民政局吧。」
对面,男人吸烟的动作一顿。
「做什么?」
他明知故问。
我抿抿唇,轻声吐出那两字,「离婚……」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周烃便猛地抬手,将灶台上的汤锅挥翻。
滚烫的沸水溅落一地,也零星溅到了他身上。
我甚至可以看见,他被烫到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你……」
我有点担心,但更多的,是害怕。
对面周烃像是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摔门而去,临走前,他双眼通红地告诉我。
不要想着离婚。
如果我敢,他就杀了我。
周烃离开后,我便打电话叫人来换了锁。
厨房一片狼藉。
地上满是汤水,还夹杂着一些黏腻在一起的面条。
我蹲在地上一点点擦拭,那些酒醉后被遗忘的细节,也渐渐想起了一点。
那天喝醉,我说要和周译领证也不过是气话,可后来周烃来了。
他带着户口本,循循善诱。
「现在的生活很累吧?」
「没有人照顾你,每一段恋爱都失败,妈妈去世,爸爸嗜酒又家暴,一心想要把你嫁给有钱人。」
「结婚吧,和我结婚,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也不会再有人催婚,也不用再遇见渣男。」
「和我领证后,一切都会好的。」
回忆戛然而止,后面的事,我却再想不起了。
我将粘成一团的面条扔进垃圾桶里,心也如同那团面条,重重堕入黑暗。
周一,我坐在工位上出神。
这两天,周烃没有再找我,我虽觉着意外,却也松了一口气。
很快,组长过来给我们宣布了一条消息:
新任经理马上过来了。
大家议论纷纷时,我笑了笑。
这家公司老总和周父是商业伙伴,直接让周译空降经理,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周译向来是个不靠谱的性子,但他对我很好,从小一起磨砺出的革命友谊,让我们对彼此格外信任。
在组长的恭维声中,新任经理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穿着西裤的大长腿。
我笑笑,这小子居然还知道换身装扮。
视线再往上,我的笑瞬间僵住。
怎么会是他。
那人今天西装笔挺,头发也认真打理过,单手抄袋的样子瞬间俘获了过半女同事的心。
可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白地落在我身上。
四目相对,他目光深沉。
我心一紧,在大家鼓掌欢迎时,落荒而逃,跑去了茶水间。
我和周烃还没能顺利离婚,他却又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愣了一会,我摸了个一次性纸杯,想要接杯凉水。
可下一秒,有一只手按在我手背上。
手一偏,水落在我手上。
他夺下我手中的纸杯,将我抵在饮水机上,与此同时,头顶响起了周烃的声音:
「晚上和我回家。」
我惊恐着,颤栗着,撞入那双眼。
纯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可能是对他的恐惧这些年来深深刻在骨子里,我的第一反应,竟是想逃。
我没能推开他。
周烃力气大得可怕,他一只手攥着我手腕,略一用力,我便觉着腕骨都几乎被他捏碎。
而这时,我隐约听见茶水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我瞬间紧张起来,抬头看着周烃,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祈求,「松开我……」
他的手却没松半分,反倒又朝我逼近了些。
周烃很高,我记得他确切的身高是 185,而我只堪堪到他下颌。
他身子伏低了些,在我头顶圈下大片阴影。
「不想被人看见的话——」
话音戛然而止,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皱着眉看他,可茶水间外脚步声渐近。
我还是闭上眼,飞快地亲了一下。
他的唇冷得骇人,根本不像是人体拥有的体温。
周烃勾了下唇,似是在笑。
下一秒,他松了手。
有人走进茶水间,而周烃的手刚好落在我身旁,从那里拿了个一次性水杯。
进来的那名女员工小心地和周烃问了好,看向他的目光满含悸动。
我接了水,默默地走出茶水间。
那份悸动,是因为她还没见识到周烃私下里可怕的那一面。
但凡见过,她一定和我一样,对他只有恐惧与逃避。
周烃上位的第一天,平安无事。
同事们都在悄悄议论,没有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戏码,这位空降的经理虽说看着高冷些,但似乎并没有那么难搞。
所有人都在议论,只有我笑而不语。
尽管我十分抗拒,下班时间还是如约而至。
大家争分夺秒地下班,只有我慢吞吞地坐在工位上收拾东西。
尽管如此,当我走出公司时,还是一眼看见了路边那辆黑色宾利。
随意倚着车门的男人,周烃。
见了我,他抬了下夹着烟的手,说了两个字,看口型是:「过来。」
脚下仿佛生了钉。
我站了很久,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上车。」他摁灭了烟。
周烃亲自开了车门,我咬着唇坐了上去。
等他上车后,却久久没有启动车子。
车里没有放音乐,一片寂静。
最后,是我先沉不住气。
「周烃,」我轻声念他的名字,尽量让自己语气软一些,生怕哪句话便激怒了他。
「你知道的,那天我喝醉了,一切都是意外……」
他拧了下眉,似乎有些烦躁,摸出烟来点了一根,「所以?」
「所以……」,我抬头看他,「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们找个日子去办离婚行吗,你想要什么要求的话尽管说。」
惹上这位,我只能自认倒霉。
而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和他断绝所有联系。
其实话说出口,我格外紧张。
我以为他会和上次一样暴怒,然而并没有。
相反,他看着我笑了。
周烃有一双纯黑色的瞳孔,认真看着一个人时,像极了一对幽深的漩涡。
一不留神,便能将人溺毙。
他笑,却回避了刚刚的问题,只是将身子靠回了椅背,目光轻飘飘地看向前方。
「过来,替我系安全带。」
我一时愣住。
再回神,他语气已经染上了几分不耐。
「你知道我的,不论什么话,让我重复第二遍都会抓狂的。」
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
打了个冷颤,我咬着唇,选择照做。
解开安全带,我探身过去,握住了他身侧的安全带,缓缓拉动。
而他则毫不避讳地看着我。
我探着身子,他的目光便直白地落在我脸上,灼热而疯狂。
他倏地扣在我脑后,将我按进怀中。
周烃发了狠地吻我,不知咬破了谁的唇角,血腥味在彼此交错的呼吸中蔓延……
这吻结束时,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整个人靠在他胸口。
周烃垂着眸看我。
这么近的距离,那双眼却望不到底。
他的指腹揩过我的唇,触感粗粝,「走吧。」
说完,他启动了车子。
我坐在副驾驶,后知后觉地发现,背上衣衫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汗水浸湿。
周烃带我回了家。
车子停在他家楼下,他没急着下车,反倒在车里点了一根烟。
而我双手紧紧攥着背包,心里晦涩难言。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声。
我点开微信,是我爸的消息:
「有空回来收拾一下东西,直接搬去小周家里吧,好好照顾人家。」
我盯着这条微信出神,对话框里那「照顾」二字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让我好好照顾周烃。
邻居多年,我爸又不是不知道周烃是什么人。
半晌,我删掉对话框,摁灭了手机。
心头烦闷,我抢过了周烃手中燃到一半的烟,「你给了我爸多少钱?」
被抢了烟,周烃竟也不恼。
他偏着头看我,语气随意,「忘了,帮他还了三次赌债而已。」
原来如此。
我吸了一口烟,静静感受着尼古丁在肺部蔓延。
我爸滥赌,三次赌债,应该也是笔不菲的数字了。
晚上,周烃亲自下了厨。
我坐在沙发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他,不敢乱走。
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周烃这个疯子亲手做的饭。
周烃做了三菜一汤。
老实来讲,看起来还不错。
可我却没有胃口吃,他将碗筷都摆好,我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的钥匙扣,声音很轻,「我不饿,你吃吧。」
两秒的沉默过后,周烃低声开口。
「我亲手做的。」
「可我没什么胃口。」
被周烃变相地软禁,被这个疯子掌控我的生活,我现在一心只想逃离,哪还有心思吃饭。
周烃没说话。
良久的沉默过后,一只手忽然探了过来,狠狠攥住我下颌。
周烃力道极大。
很疼,我吃痛出声,而张嘴的那一刻,一块混着肥肉的红烧肉被强行塞进了我嘴里。
肥腻感在味蕾蔓延,我想吐掉,却被他强行捏着脸颊。
「咽下去。」
他紧盯着我,语气幽深。
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肥肉的口感实在不算好,我勉强咬了两口,便囫囵咽下。
紧接着,又是一口米饭被强行塞进我嘴里。
一勺接一勺。
我反抗过,但是没用。
我的力气在他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
在他右手边,放着一把水果刀。
只要他想,他可以在我反抗时用它捅过来。
他做得出这种事。
我被周烃强行喂完了这顿饭。
而他似乎没有什么经验,汤水洒了我一身。
他捡下碗筷,扔进了厨房的洗碗机里,折身回到我面前。
「去洗澡。」
见我没动,周烃便走了过来,将我打横抱起,走向了浴室。
我挣脱不开。
浴缸里不知何时放好了水,他弯身将我扔了进去,连同衣服一起。
水是温热的。
看了我一眼,周烃转身离开,还不忘替我关上门。
他没有给我拿换洗的衣服,我只能裹着浴巾出去。
开门时,险些撞到站在门口的周烃。
他指尖夹着烟,侧脸隐匿在烟雾中,看不清脸上表情。
周烃侧头看了我一眼,用指尖将烟捻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内。
而我再度被他抱起,转身进了卧室。
没开灯的房间,拉着厚重窗帘,光线极暗。
我被他扔在床上,几乎摔得头晕。
还没恢复,他便欺身压了过来。
带着淡淡烟味的吻落下。
我挣扎着,推搡着,甚至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可都无济于事。
甚至,对于疯子而言,反倒让他更加兴奋。
那晚,他强势地占有了我。
在我清醒的情况下。
情绪几近崩溃时,我开始骂他,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恶心骂什么。
可他却恍若未闻。
我喊出那句「离婚」。
昏暗的房间内,可视度很低,我甚至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在我那句话出口后,却明显感觉到房间内的气温骤然降低。
他停了动作,一错不错地看着我。
「什么?」
他低声问着,语气冷得刺骨。
在他替我擦掉脸上的泪痕时,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顿在半空。
再然后,那双手掌落在了我脖颈上。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窒息感瞬间将我席卷,我能感到自己张大了嘴,却完全无法呼吸。
周烃红着双眼警告我:「安媛,如果再从你口中说出那两个字,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而我在他面前,宛如一条上了岸的鱼。
濒临死亡。
我是在周烃怀中睡着的。
事后,他拥着我,掌心搭在我腰侧。
掌心很热,动作很轻,仿佛刚刚那个红着眼几乎将我掐死的男人不是他一般。
我逼着自己入睡,可脑中却走马观花般想起很多事。
最近的,过去的,还有很多年前的。
「周烃。」
我甚至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叫了他的名字。
「你每天都要吃精神类的药物吗?」
「那个药吃多了,会死人吗?」
我睁开眼,毫不避讳地看着他问。
他也在看我。
纯黑色的瞳孔微微闪烁,可我看不懂他的眼神。
良久,我听见了他的回音。
我点点头,闭上眼,很快入睡。
深夜,我是被一道打火机声吵醒的。
睁开眼,便见着周烃倚在窗边,指尖夹着根刚刚点燃的烟。
见我醒了,他淡淡开口,「去倒杯水。」
睡意也随着他的声音消散。
我没出声,默默地起身下床。
赤着脚在地板上走了两步,一双拖鞋便被扔到了我面前,在寂静夜色中发出一道闷响。
「穿上。」
我听话地穿上,然后去客厅接了杯温水。
耽误了一会,我端着水回房间,却在路过杂物间时顿住了脚步。
杂物间的门,没有关严。
这道门平日里都是锁起来的,甚至连周译也没进去过。
里面究竟有些什么,恐怕时候周烃知道。
鬼使神差地,我缓步走了过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缓缓推开门——
我瞬间惊在原地。
里面都是娃娃。
各种各样的布娃娃,或者玩偶,而它们一点都不可爱。
相反,它们或被剪坏,或被撕扯,或者上面扎满了针。
上面满是暗红色的印记,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淡淡的臭味,像是血腥气,又像是别的什么。
杂物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
与旁边的杂乱诡异不同的是,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尘埃。
而在桌面上,放着一张照片。
我看着那张照片,后背泛寒。
照片上有两个女生,看起来十几岁的年纪,其中一人穿着吊带短裙,化了妆,笑容张扬而明艳。
而另一人则是黑色长发,白色裙子,笑起来温柔又清纯。
这是我与何茉多年前的合照。
明艳的那人是我,清纯的是何茉。
众所周知,何茉是周烃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可是,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看够了吗?」
身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响起了周烃的声音,低而冷冽。
我被他吓到,手一抖,水杯险些掉落在地。
周烃正站在我身后,一只手拿了个苹果,而另一只手上攥着的那把水果刀,在夜色中泛着寒芒。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都想好了自己的死法。
可是,周烃并没有伤我。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珍藏着的照片被我看见,反倒倚在门边打量我。
手上轻轻削着苹果皮。
苹果皮长长垂下,竟始终没断过。
良久的沉默过后,果皮掉落在地。
周烃也不加理会,反倒把手中削好皮的苹果递给了我。
犹豫两秒后,我接过。
水果刀是折叠的,周烃将刀折叠好,随手扔在了一旁的桌上。
「走吧。」
我却把水杯递了过去,手颤得厉害。
周烃的目光落在我攥着的水杯中,他沉默着,目光晦暗不明。
我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握着水杯的手,也轻轻颤抖着。
可最后,周烃还是什么都没说,接过水,仰头一饮而尽。
把空水杯递回我手中,他声音淡漠,「睡觉。」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我独自一人站在杂物间中,转头再度看向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何茉笑得温柔。
回房后,我阖上门,走到床边。
周烃正倚在床头抽烟,在我走过去的那一刻,那只燃了一半的烟头精准无误地摁在了我手臂上。
确切来讲——
烟头应该算是在我手臂上擦过,最后,被他按在了自己身上。
可我手臂仍是一阵灼痛。
我吃痛出声,抬头,却看见了周烃面无表情的脸。
他静静地看着我,只有眼底有些情绪波动。
可那明明灭灭的光,我看不真楚。
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
「看见了吗?」
他忽然开口问我。
「看见什么?」
我回应着,却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发涩。
「何茉。」
他坐着,我站在床边,说话时,他微微仰着头看我。
他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声音很低,「十八岁的,没有死的何茉。」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我的沉默却似乎惹恼了他,下一刻,我被他拽倒在床上。
他倾身过来,发了狠的吻我。
那张照片,似乎触发了他那些难以言齿的回忆。
十八岁那年,我和何茉被一群混混绑走,而周烃独自一人去救我们。
准确一点来讲。
是去救何茉。
对方有刀,有铁棍,人多。
周烃也被抓了起来。
而何茉——
当着我与周烃的面,被那些混混欺辱。
惨不忍睹。
再后来,我趁乱逃了出去,何茉与周烃却没能逃开。
几天后,他们被放了出来,何茉却在家中自杀了。
没有人知道被囚禁的那几天,周烃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只是,自那以后,周烃便每天都要吃一些精神类的药物。
而且,他性子大变,经常会因为一丁点小事而暴怒。
越来越多的人在背后议论他是疯子。
而此刻,我正被这个疯子压在身下,羞辱,折磨。
这一夜,是难眠,是煎熬,是梦魇。
熬到清晨的那一刻,我被睡着的周烃箍在怀中,静静望着窗外。
朝阳初升,满是生机。
似乎一切都还有希望。
可是,除了我的人生。
我的人生早就已经被毁了,没有希望,得不到救赎。
因为周烃,也或许,不只是因为周烃。
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我和周烃的关系。
也没人知道周烃的本性。
在同事眼中,他帅气多金,尽管总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却还是被女同事们心心念念惦记着。
只有我知道,那副好看皮囊下,究竟有着一颗怎样可怕的灵魂。
自从周烃空降,我上班时最害怕的事,就是他叫我去办公室。
可偏偏他是领导,我又拒绝不得。
今天也是如此。
周烃的助理来找我,说我昨天交的方案周总很不满意,让我去办公室一趟。
周围同事们一脸幸灾乐祸。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过去挨骂的,可实际上——
进办公室的那一刻,腰上一紧,周烃直接将我捞了过去。
同时被他反锁上。
办公室里拉着厚重窗帘,虽是白天,这里却仍一片昏暗。
周烃低头吻我,气息紊乱。
我没有动,只颤着声提醒他,这是在办公室。
他淡淡应声,嗓音喑哑。
「这里隔音效果好。」
可我是不会出声的。
我只会皱着眉,默默看着他。
以一种沉默而又厌恶的姿态。
这幅样子看在周烃眼里,总是会把他再度激怒。
周烃点了根烟,倚着办公桌,除了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的眼外,看不出半点异常。
反而是我,衣衫凌乱,颇为狼狈。
周烃指尖夹着烟,一错不错地看着我。
看我当着他的面整理衣裙,看我解开凌乱的头发,再一点点重新束起。
周烃一根烟燃尽时,我已收拾妥帖,离开了办公室。
周烃难得要加班。
临下班时,我收到了周烃的消息,他让我下班后先在附近商场逛逛,等他忙完了去接我。
还顺便给我转了一笔钱。
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
我收了,并且听话地去了附近商场。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遇见周译,周烃同父异母的弟弟,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他正搂着位姑娘逛街,大有富家公子哥为博美人笑一掷千金的架势。
我走了过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周译骂骂咧咧地转过头,却在看清我时顿住了话音。
「安媛?」
周译身旁的女生明显有些不悦,挽着他手臂的手收紧几分,「她是谁啊?」
周译轻笑,「我哥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我也跟着他笑,纠正道:「说哥们太难听了,说是红颜更合适。」
姑娘脸色难看了几分。
周译却并不在意,松了美人,带我去了附近的餐厅。
那女生不是他女朋友,充其量算是暧昧对象。
周译有很多暧昧对象,可以暧昧到床上去的那种。
他不给她们名分,也不给真心,暧昧一上头就抽身而退。
餐厅里,我和周译对面而坐。
他给我倒了杯柠檬水,随口询问我最近状况。
我笑笑,「挺好的,那天喝醉后给你打电话说去领证,你没来,但是你哥来了。」
周译的笑僵住。
「我那天……」
止住了他想要解释的话音,我笑笑,从包里掏出结婚证放在桌上,推到了周译面前。
「那天,我和你哥领证了。」
周译明显愣住了。
拿起结婚证翻看了一下,周译神色复杂,「他逼你的?」
「也不算。」
我静静地看着周译,想要从他眼底看出些不同的神色来,比如心疼,比如后悔,比如愤怒。
可是,都没有。
他眼底空荡荡,除了惊讶外,再无其他。
于是,我提起了何茉。
我告诉他,那天晚上我在周烃的杂物间里看见了何茉的照片。
果然,在提起何茉的那一刻,周译眼底终于有了色彩。
这么多年,他始终以一副浪荡子的形象示人,玩世不恭,风流成性。
秉承着不负责,不拒绝的原则,是出了名的玩咖。
可是,我无数次地观察着他,我发现,他总是嘴角勾着笑,然后冷眼旁观。
看那些女生处心积虑地接近他,然后难以自持地沉沦。
那双好看的眼,只有在听见有关何茉的事时,才会泛起波澜。
那个已经去世了的女生,是这兄弟俩的白月光。
尽管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情况,可此刻,我还是难过极了。
我有一个算不上秘密的秘密。
我喜欢周译,很多年了。
推开柠檬水,我叫来服务生点了瓶酒。
这酒很烈,度数高,易上头。
空腹喝了酒,我紧盯着周译,自我提起何茉后,他便一直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酒意有些上头。
我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问他,
「反正你也一直没遇见心动的人,如果我和周烃离婚,你要不要和我凑合一下?」
尽管借着酒劲说出这话,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
我在等着周译的回应。
他似乎并不觉着惊讶,只是眉梢微微挑了挑,然后抬头看我。
他目光一顿,越过我看向了我身后。
周译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身后似乎真的有一道视线落在我身上,有如实质般,一寸一缕,将我紧紧束缚其中。
来不及转身,手腕便被人紧紧攥住。
力道很大。
周烃的身影出现在桌边,他甚至看也没看周译一眼,而是径直将我拽出了餐厅。
玻璃门被他重重推开,险些撞到路人,路人受惊喊了一声,到了嘴边的脏话却被周烃满含戾气的目光给生生逼回。
我几乎要被他拖倒。
在周烃身边,总是让我感慨,他力气大得简直不像人。
自始至终,周译都没有阻拦过半分。
这么多年玩到大的情谊,他连问都没问过一声。
一路上,我死死咬着下唇,被周烃一路拖拽到地下车库。
开门,他把我塞进副驾。
车门重重关上,震的我心头一闷。
周烃从另一侧上了车。
上车的那一刻,他探身过来,指腹捏住了我下颌。
「安媛,你不想活了是吗?」
「是啊。」
下颌骨仿佛被捏碎,可我忍着疼,仰头看他。
「我早就不想活了。」
「不过——就算死,我也想死在周译身边。」
周烃始终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的唇,滑过鼻翼,最后定格在了他的眉眼间。
「我喜欢周译,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烃的手,在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收紧了几分。
可下一刻,周烃却又收了力道,那双手改捏为摸,在我脸上轻轻摩挲着。
「可是,周译喜欢的又不是你。」
他微微俯身,视线与我持平,
「当初何茉遭受了越多苦难,他就越心疼她。她死了,他就永远都忘不了她。」
「安媛,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爱的人不爱我,你又何尝不是?」
清脆的巴掌声,盖过了他后面的话音。
我的手顿在半空中,而他脸上,多了一道显眼的巴掌印。
周烃偏着头,僵着身子。
车内气压愈发地低。
明明没有开空调,却还是冷的渗人。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旁边有个什么尖锐武器,他会不会毫不犹豫的挥向我。
几秒后,周烃深深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却启动了车子。
车速狂飙,我几乎要坐不稳身子。
头晕的厉害,脑中不断回响着的,是刚刚周烃的那句话。
何茉死了,周译就永远都忘不了她……
周烃一路飙车,最后将车停入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他拽着我上楼,脸色始终难看。
进门时,他猛地将我推进房门。
我身上没什么力气,腿软,脚下又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地。
碰掉了门厅小桌上的陶瓷摆件,陶瓷落地碎开,碎片刚好扎在我手下。
我甚至还没感觉到疼,手下便已晕红。
周烃几乎立刻出现在我面前,紧紧攥住了我手腕。
许是麻木了,我直到现在都没察觉到疼痛。
抬头看他。
周烃紧蹙着眉,脸色冷的可怕。
他拽我起来,飞快地拿来医用酒精与棉签,要为我消毒。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他,却莫名地觉着疲倦。
「周烃。」
我被他扶着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垂眸看着蹲在我面前替我认真消毒的男人。
「本就是个喝醉酒后的意外,你非要拉着我陪你发疯,你不累吗?」
周烃没做声,继续替我擦药。
「为什么呢?」
这段日子的相处与折磨,我对周烃的恐惧感被削弱了几分,更多的,是厌恶与憎恨。
我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肯离婚?是为了要替何茉报仇吗?」
周烃沉默了一下,然后抬头看我。
「为什么这么说?」
「你喜欢何茉,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当初,你在小巷口赤手空拳打死那条发疯的巨型犬,就是为了保护何茉,对吧?」
「当年,你记得她所有喜欢的口味,记得和她有关的一切。」
「你的病,也是因为当年何茉当着你的面被人……」
「够了!」
始终沉默着的周烃,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何茉的那件事,永远都是他不能提的伤疤。
也是周译的。
我们公司新来了一位女同事,名叫高楠安。
长相中等,却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她入职那天,被安排在了我旁边的座位,而我盯着她的眼看了很久。
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