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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不更)高三晚自习突然断电,有人趁乱亲了我一口。
再来电时,是在八年后的婚礼现场。
我是新娘,新郎是……学渣校霸!!
而我的暗恋对象,成了台下宾客!!!
晴天霹雳过后则是司仪的那句: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嗯?
这个亲吻好像有点熟悉……
1
停电三十秒后,眼前骤然炸开一道亮光。
灯光璀璨的化妆室里,我第一眼看见的是镜子里妆容精致,穿着洁白婚纱的自己。
思维有片刻的停滞,视线扫过桌上手机的时间,耳边是化妆师和造型师的交流声,心脏飞速跳动起来。
这是八年后的婚礼现场,我是新娘,那新郎……
「期期。」
干净清亮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我闻声看去。
入目的是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穿着剪裁得体极有质感的西服,漆黑的短发搭在额角,深邃的眉目带着相矛盾的桀骜与温柔。
他是……唐屿川。
一个坐在我斜后桌,成绩差到惨绝人寰,除了那张脸一无所有的学渣校霸。
一时间,对于有人偷亲我,和突然穿越到八年后和校霸结婚这两件事,我不知道哪一件更让我难以置信!
我像是彻底被隔绝在络绎不绝的祝贺声和欢笑声之外,陷入一种迷茫无措的状态。
目光落在一步一步走近,然后单膝跪在我面前专注帮我换鞋的男人,怔怔失神。
明明停电前不久他还因为和人打架被叫去办公室训了一顿,回来经过我身边时,带着淤青的修长指节敲了敲我的课桌,留下一根金丝红绳和一团皱皱巴巴的纸球。
我低头握笔安静了许久,才缓慢地打开那团纸,上面写着瘦劲清峻刚硬霸道的两个大字:
「捡的。」
那根红绳……是外婆留给我的,已经丢了好几天了,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再也找不到的准备,实属没想到会被他捡到。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自心底升起,萦绕在心头,经久不散。
将红绳攥在手心许久后,感受着身后某道灼热的目光,还没等我理清那是什么感受,就突然断电了。
再来电时,就是要和他结婚了。
这就有些玄幻了。
司仪的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他说: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下一秒,一个极其虔诚的吻突然落在了我的唇边。
嗯?!
我觉得这个亲吻有点熟悉……
但没心思细想,我无比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说实话,八年后的唐屿川比八年前的唐屿川要更俊朗,褪去张扬恣意的少年气,现如今的沉静下蕴含着惊人的暗涌。
许久,我抓着他的衣袖慌乱地小声说了句很蠢的话:
「唐,唐屿川,这婚能不能不结了?」
他唇边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僵住,继而浮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他低眉看着我问:
「期期,你后悔了吗?」
混乱的脑袋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这句话,视线忽然落在台下角落一道温文尔雅的身影上,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2
那个身影是周砚礼,我暗恋许久的前桌。
如果说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年级学神般存在的人物周砚礼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和接受表扬,那唐屿川就会被当做反面例子上台检讨和接受批评。
他们是遵从规则和离经叛道的两个极端。
印象最深刻的是在一次大考后的消防演练,当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响起时,正对着成绩哀嚎的所有学生迟钝了几秒后,立即往操场方向跑。
即使演练过多次,但因为这次没有进行提前通知,所以秩序逐渐变得混乱,很不幸,我在四楼的楼梯转角被人推倒了。
几乎是瞬间,身上接连不断出现被踩的剧痛,耳边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只听见有人在喊:
「别踩!别踩她!」
「许期!」
「不要踩她!」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老师和同学扶了起来,楼梯只剩下稀疏的人群。
当我从医务室出来经过操场时,主席台上方的两侧分别站着周砚礼和唐屿川。
毫无疑问,周砚礼一定是以第一名的身份上台接受表扬的,但唐屿川那段时间挺安稳的,并没有犯什么实质性的错误。
下一秒,校长愠怒的声音从音响中传出来。
「高二7班的唐屿川!」
「你知不知道在警报声响起后,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跑时,你逆着人群跑的行为有多危险!」
「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他人的不负责!」
我不自觉停下脚步朝那个方向看去,唐屿川的声音就是这时候响起的,与以往挨训后的散漫慵懒不同,这次他很反常地端正了态度:
「对不起,我接受批评。」
「但我不后悔。」
台下一片哗然,就连目视前方的周砚礼都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
但事实上没人知道他那样做的真实原因,只当他是故意破坏规则。
班主任被气得不轻,回去后又将他叫到走廊教训,当时周砚礼正回头询问我的伤势,拿起我从医务室带回来的药膏仔细看说明书。
隔着半开的玻璃窗,班主任的声音很容易穿进来,我有些出神。
「你看看许期,她就是摔倒后遭遇踩踏受伤的,幸好这只是一次演练,伤势不重,要是真的发生意外,后果不可想象,」
「唐屿川!回去给我好好写五千字检讨,下次演练要是你再……」
「许期。」
「期期。」
我被人从梦中叫醒,猛然睁开眼,看见的是唐屿川那张俊脸,是在医院。
思绪回笼,我想起自己是在看见周砚礼出现的那一刻突然晕倒了,婚礼不得不中断。
唐屿川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将我扶了起来,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后退着想要避开他的触碰。
他蹙眉握着我的肩膀,旋即看着我的眼睛轻轻笑着:
「啧~许期,怎么办?后悔也没用了……」
「我们已经领证了。」
3
我并不知道这八年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也没办法向他解释为什么我会突然忘了这八年发生的一切。
只是很坦诚地告诉他,我的记忆只停止在高三那年的一个晚自习。
唐屿川带着医生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他给我的那两本结婚证发呆,所以……
我的暗恋并没有结果。
医生询问了我一些情况,然后眉头紧皱,暂时将我的情况判定为突发性失忆,但我知道,我根本不是失忆。
唐屿川起初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只是在出院回家的那天晚上,当我拒绝他亲吻的时候,他才蹲在我面前,沐浴过后的短发还有些湿,眼尾泛着不太明显的红。
他仰头看着我,喉结上下滚了滚,声音有些低哑:
「所以,你的记忆真的是回到喜欢他的时候对吗?」
「那我现在在你心里算什么?」
「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普通同学?」
「还是一个不好好学习只会打架斗殴的混混?」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原本就心理压力巨大的我,在他一连串的质问下,再也忍不住哭出来。
他懵了一瞬,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用纸巾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我的眼泪,一边慌乱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你别哭啊……」
「除了离婚和分居,我都听你的。」
最后,那天晚上我睡在了床上,他睡在了旁边的地板上,只是在半夜我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被拖进了一个灼热的怀抱,但醒来时,卧室内只剩下我一个人。
从唐屿川那里了解到,我现在是一名新闻记者,目前在休假,照料我长大的小姨一家已经在我大四那年搬家离开了,也是在那一年,我和他在一起了。
闻言我下意识问了句:
「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脱口而出后,我才觉得有些不妥,这句话应该要问我自己,我为什么会对他动心才对。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许久,他似是漫不经心地看着我笑,极其自负道:
「怎么?哥凭这张脸还不够吗?」
老实说,他的确有自负的资本,当初在学校时,明恋暗恋他的女生从高一到高三,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每次打篮球都会被送水。
但他从来没接过。
唐屿川打架、斗殴、逃课、翻墙……但从来不会早恋。
记得有一次傍晚的课间,我正在奋笔疾书刷试卷时,有个很漂亮的女生敲了敲我身侧的玻璃窗,让我帮她叫一下正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唐屿川。
当时班上的人寥寥无几,我回头时却恰好看见他睁开了眼,夕阳洒在他的脸上,分明的轮廓泛着一丝柔和的光。
微怔过后我简短地说了句:
「有人找你。」
后来,光线逐渐偏移到我的桌子上,我捏着笔仔细换算每一道数学题,窗外是他清晰的声线: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得好好学习,不能早恋。」
可真是个毫无信服力的理由。
4
我接受了自己突然变老八岁的事实,但难以接受和唐屿川结婚了。
而当初他之所以问我是不是后悔了,是因为在我们结婚前,我曾收到过一条周砚礼的消息:
「许期,我回国了。」
这像极了偶像剧中男主或女主白月光回归前的预兆,遗憾的是,25岁的许期并没有选择她的白月光。
其实相比较于后来的我为什么会和唐屿川结婚,我更想知道的,是我有没有对周砚礼吐露过心意。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后来在电脑里的一个文件夹找到了。
大概是婚礼上需要从前的照片视频作为素材,所以电脑里有个名为「期许」的文件夹,里面搜集了很多关于我的相关片刻。
其中包括我在高中毕业聚会上,当众对周砚礼表白,他那时看着我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
「谢谢……对不起。」
昏暗的书房里,只余电脑屏幕露出光亮,我窝在软椅上任由视频循环播放了无数遍,明明没有经历,可还是抑制不住心脏泛起一股酸意,眼眶涩得发疼。
直到一只修长的手将笔记本「啪」的一声扣上,是唐屿川。
我抱着膝盖静默了许久,而后抬头看他:
「唐屿川,我们离婚吧,我不喜欢你。」
他不怒反笑:「许期,你知道这不可能。」
后来关于离婚这个话题,我或委婉或直接提过很多次,但唐屿川从来都不理会。
只会每次在我提起时,将我不知道的那八年的事反复说给我听,然后傲娇道:
「那可不行,等你恢复记忆后肯定会责怪我的。」
听得多了,有一次我没忍住脱口而出:
「唐屿川,我永远都不会想起来了!」
他含笑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但很快又被他掩盖下去,然后将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很甜,尝尝看。」
我有些困扰,也有些无奈,说了句不想吃就回了卧室,没再管他,直到后来我被渴醒,出来倒水看见他站在阳台的身影。
当时是凌晨一点半,窗外正下着大雪,他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随意地站在玻璃前,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悬挂在铁艺花架上的吊坠。
那是一个编织的平安扣,下方的平安符上用线勾织了四个字:
「平安快乐。」
唐屿川说,那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事实上他告诉我的所有故事,我都只能将自己当作一位旁观者,很难对此产生任何共情。
回到卧室,失眠许久终于睡着后,我陷入了一场梦境。
是唐屿川对我表白的场景。
没有多么浪漫,也没有多么轰动,就只是在一个大雪天的夜晚,我走在大学的操场,路灯下的雪地泛起一层莹润的白光。
唐屿川就是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的,隔着手机,他的嗓音温润慵懒:
「许期,想吃糖炒栗子吗?」
「不想。」
「想吃烤红薯吗?」
「也不想。」
「那……想看烟花吗?」
「嗯……你到底想干嘛?」
他轻呵了一声:
「我在想一个借口去见你。」
脚步顿时站定,我捏紧手机问:
「见我还需要想借口吗?」
「不需要,所以我来了。」
我下意识回头,发现不远处他穿着黑色冲锋衣一路沿着我踩在雪地上的脚印走来,直到覆盖上最后一个,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认真地说了句:
「许期,我喜欢你,好喜欢。」
5
我呆呆看着他,心底竟控制不住升起一股巨大的喜悦与感动,然后整个人被他笼在了怀里,燥热灼人的气息突然涌来,我微微挣扎了下后听见他轻轻闷哼了一声。
瞬间被惊醒,静谧无声的卧室里,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唐屿川抱在了怀里。
想到刚刚梦境里的情景和感受,心脏开始狂跳,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成功让我进入慌乱恐惧,满脑子想着要逃离。
但我越挣扎,箍在腰上的胳膊收得越紧,我甚至能隔着一层睡衣感受到他身上蛰伏的力量。
最后唐屿川似是克制许久般开口,声音低哑:
「期期,别动了。」
事实证明,轻易妥协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自那之后,唐屿川像是得到了某种错误暗示,一有机会就牵手拥抱亲吻,我抓狂地用抱枕砸他,咬他下巴,他也只是毫不在意地笑得很欠揍:
「合法夫妻!合法行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
那时我已经拿着病历向公司延长了假期,正在恶补关于新闻专业的所有内容。
晚上八点,我从市图书馆查找资料出来,捧着袋糖炒栗子坐在公交车上刷手机时看见一条推送的新闻:
公交车一男子猥亵女大学生。
莫名的,眉心跳了跳,这让我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但不知道从何而来。
下车后,我隐约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随,没敢回头,第一反应就是加快脚步朝人多的地方走。
直到穿过弥漫烟火气的小吃街,走上快要进入小区侧门的那条路后我才慢慢放下警惕,恰在此时,唐屿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我无奈接通。
「期期,我买了你喜……」
「唔——」
栗子顿时撒了一地,手机摔在了地上,我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死死捂着嘴拖进建筑后茂密的绿化后面。
冬天的夜实在太黑,被扔在地上后,我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却不知道他是谁。
下一刻,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剧痛之下,我嘴角出现一丝腥甜,他恶狠狠地掐着我的下巴愤恨道:
「臭婊子!不是喜欢报道吗?不是喜欢作证吗?老子看你这次要怎么写……」
说着他将我包里的所有的东西都摔了出来。
而我早已被巨大的恐惧笼罩,浑身颤抖着,眼泪糊了一脸,即使拼命挣扎,也抵不过一个正常成年男性暴怒下的力量。
他揪着我的头发,我被迫仰起头颈,混沌间除了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粗暴地撕裂开,还有像是幻觉般唐屿川的声音,他在喊:
「期期。」
6
将我从极度惊恐下产生的幻觉中拉出来的是一阵惨烈的嚎叫声。
压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被黑暗和水光笼罩的视线内,一抹修长高挑的身影拎起那个男人狠狠砸向了水泥墙。
下一秒,熟悉的淡淡皂香味出现在身侧,有人小心翼翼地将脱力的我用外套盖上,抱进怀里,反复安慰:
「没事了期期,没事了,没事了……」
我靠在他胸前死死揪着他冰凉的衣角,颤抖着身子肆无忌惮地流泪,然后失去意识。
再次清醒,先是闻到了一股强烈的消毒水气味,继而脸颊蓦得出现一股刺痛,我下意识睁开眼,逐渐清明的视线内映入唐屿川那张颓然无神的脸。
见我醒来,他泛红的双眼紧紧盯过来,声音又低又哑:
「期期……」
我的视线在他脸上落了许久,忽然产生一个荒唐的想法,他似乎……比我还要害怕。
医生检查完说我只是受到了惊吓,脸上的伤回去好好擦药修养就好。
出院前,警方过来取证,是一位女警,见到我,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原来是你啊。」
视线一顿,我仔细端详了下她的脸,很确定,她认识……二十五岁的许期。
据她所言,大二那年,我曾为一次猥亵案提供过证据。
那个男人,就是猥亵犯。
所以我面对的其实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报复。
当年,他在地铁上猥亵一名女大学生,当女大学生发声后他却颠倒黑白,反说她穿着暴露,不知检点,自己蹭过来,做出勾引行为,见他无动于衷且一直拒绝后,恼羞成怒诬陷他猥亵。
一时间,根据两人的衣着,西装革履戴眼镜和性感吊带大波浪,支持前者的人数呈压倒性的优势,对着女大学生的指指点点越来越多。
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大概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亦或者是秉持着新闻记者的社会职责,我直接挤过去将那名崩溃的女大学生拉到自己身后,然后甩出先前无意看见他的行为后录下的视频证据。
谁是谁非,一清二楚,穿西装的不一定是绅士,还有可能是禽兽。
最后,他被人抓住,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压在地上时,隔着薄薄的镜片,他看向我的眼神是阴翳的,森冷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像是一根寒针,直刺人心。
我猛然睁眼,惊觉又做噩梦了。
眼前一片漆黑,梦中的画面在眼前经久不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恐惧、恼怒、后怕……
但没有后悔。
后脑勺被一只大手轻轻揉了揉,耳边传来低低的安抚声:
「别怕。」
霎时,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陡然自心底散开,丝丝缕缕向上蔓延,缠绕包裹着心脏。
我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脸,第一次正视这段感情,他似乎……
真的很爱我。
7
我和唐屿川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一如既往地将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也成了我在这个八年后的陌生世界,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而关于我是来自八年前的许期这件事,后来我在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平静地告诉了他。
当时他就规规矩矩地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闻言,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
「不管你是来自八年前的许期,还是来自八年后的许期,重要的是,你是许期。」
我微怔,继而无声叹息,他大概没信。
经过一段时间对专业知识的恶补,我销假回去上班了。
庆幸的是,接到的第一项任务并不算难,做一个校园板块的采访,展现师生的风采,而确定的学校就是我曾就读的高中。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前不久我才在这所学校的某个角落备战高考,转眼就要以另一种身份踏进校园了。
穿过坠着零碎枯叶的樟树路,入目的是一个小型篮球场,熟悉的篮球落地声传来,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曾经的班主任笑呵呵地从班里叫过来几名学生,自豪地对着他们介绍我:
「这是你们的师姐,现在是宛西市电视台的记者,当年可优秀了,稳居年级前十……」
我有些囧,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我和他们一样,若真比起来,可能根本考不过他们。
我默不作声地微笑,打量着名列前茅的几位学生。
余光却无意瞧见玻璃窗外走廊上站着的一名高高瘦瘦的男生,正漫不经心地听着面前的老师说话,暖阳透过叶缝落在他身上,明亮而温融。
这让我莫名想起和唐屿川的初遇。
那时正值高二开学前暑假的补课时期,我在办公室填写转学信息表,窗外葱茏的香樟上是不知疲倦的蝉在鸣叫,空气又闷又热。
隔着虚掩的铸铝门,走廊里班主任夹带怒火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数学十八分!英语三十分!我一脚踩在答题卡上都不止这点分!」
「一天天的就知道在外面打架鬼混!」
「唐屿川,再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
许久,一道无谓散漫的笑声响起:
「老师,气大伤身呐!我下次争取多考几分呗!」
闻言,我没忍住抬头从门缝看去。
却只能看见那人身高腿长,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短袖,藏蓝色的长裤,双手插兜,姿态懒散地倚靠在对面的墙上,微低着脑袋,瞧不清面容。
许是察觉到探究的目光,他忽然侧目朝我的方向看来,利落清爽的眉目完全露出,无端让人联想到坠在绿叶下折射出亮光的水珠。
清透而耀眼。
视线在虚空的门缝里交汇,定格三秒后,他眯了眯眼,我迅速低头。
学渣、轻狂、凶巴巴。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老实说,我始终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后来的我会和唐屿川在一起,毕竟在我预设的所有伴侣条件里,他没有一条是符合的。
但这是二十五岁许期的选择,我没有再任性地去强行扭转关系,毕竟,除了我,谁都不是八年前的人了。
8
我和唐屿川之间看似平衡的关系被打破,是源于我的一次采访。
采访对象是周砚礼。
初初看见这个名字时,猝不及防之下涌起一阵恍惚。
旋即我开始猜想看见他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是暗恋无果后的心酸,还是同窗之谊的怅然,亦或是穿越时空的心动?
可事实是当我看见他时,什么感觉也没有,曾因为那段表白被拒的视频引起的酸涩难过,早就在兵荒马乱的生活中和唐屿川的身影里消失殆尽了。
除去婚礼上的那次,这大概是我穿越后和他第一次正式相遇。
餐厅服务员带着我走到包厢前推开门的那一刻,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立即映入我的视线。
他穿着棕色毛衣,额前碎发微微掩了些眉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就那样坐在景观梅旁。
一如既往的清冷斯文。
早在做采访前期工作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周砚礼的所有资料及曾经的接受采访的内容看过一遍了。
可以总结概括为家世优渥,名校毕业,事业有成,A大最年轻最帅气的教授量子力学教授,至今单身。
曾经有采访询问他选择研究量子力学的原因,当时他一身实验服坐在窗边,微微侧目望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似是玩笑般说了句:
「试试能不能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对于媒体的采访询问,周砚礼一向表现地友好礼貌,这一次也一样,面对我的出现,他也没有任何惊讶。
采访进行到尾声,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至今为止,有没有过遗憾的事?」
他听完后沉默了许久,就在我以为这种问题超过范畴时,他忽然看着我波澜不惊地开口:
「我曾经……错过了一个人。」
开始时他朝我钩钩手指,「过来让小爷亲一口。」
后来他将我抵在电梯一角,俯身细问:「祖宗,就亲一口行不行?」
众人大跌眼镜,校霸这是怎么了?
18 岁,因为没考上理想的大学,我选择了复读。
复读择校权低,我只能去乌烟瘴气的四中。
报到第一天就被混混挑衅:「哟,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学霸。」
「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有罪」,这话原来没错。
我忍下一口气。
初来乍到,还是低眉顺眼些比较好。
后来发现,低眉顺眼,屁用没有。
车胎接连被爆,课桌凳子被胶水覆满,笔袋里的老鼠尾巴也越来越长……
校园霸凌愈演愈烈,原来有人想欺负你的时候,连穿条白裙子都有错。
那天校花阮静静带人堵我在放学路上,没什么理由,就是觉得我这张脸如果不留个疤,会有点可惜。
我凭着自学的三脚猫的功夫,没撑多久就被逼到了街角。
街角昏黄潮湿,刀光刺眼,我猛地举手挡住,血流顺着胳膊滴到白色裙子上,和泥水混在了一起。
「还挣扎呢?」校花俯下身来,半边脸被黑暗埋没。
我这人自恃高傲惯了,低不得头。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我也得干。
「你想给我留疤,是怕我夺了你这校花的位置吧?怪可怜的。」我轻笑一声,将手上的血点满了她的鼻头。
她恼羞成怒,「看什么呢!给我弄花她!」
她的小弟一拥而上,还没开始动作,一个慵懒轻调的声音响起来:「干什么呢?」
阮静静慌乱地示意他们停下,背对着他擦着脸上的血,急得快要哭出来,「卫祁,你怎么在这儿?」
卫祁,四中的风云人物,行事嚣张跋扈,称霸整个四中的混混圈。
「找你啊。」卫祁悠悠地走近。
他身姿挺拔,双手插在裤兜里,妖孽般精致的五官在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更显冷峻。
他一走近,我眼前的光悉数被挡住。他低眸扫了我一眼,面色淡漠得仿佛要渗出一层冰碴。
阮静静终于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兴奋地转过身来,挎上卫祁的胳膊,拉着他往回走。
「你找我给我打电话就好了嘛!还用得着亲自跑一趟?」阮静静夹住声音,听得我一阵发颤。
阮静静追卫祁追了两年这件事,全校都知道。
卫祁一向对她不冷不淡,也人尽皆知。
「他竟然会主动找静姐?」其中一个小弟不可思议道。
「嗐,准没好事。」另一个啧啧道。
他们看了我一眼,又当没看见似的走开了。
第二天我堵在卫祁去抽烟的路上,他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一眼。
「怎么了大学霸?」
他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拒绝了要递上去的火机。
「做我男朋友。」我直接道。
在场的人无一不震惊,除了两个当事人。
「理由。」他淡淡问道。
我靠近一步,他配合地弯下腰。
我凑近他的耳朵,「因为我好看。」
他豁然笑起来,笑得灿烂明朗。
我晃了晃神,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八年前,我傲娇地走在前面,他背着两个书包小碎步追着我。
「庾陌庾陌,我长大了要娶你!」
我白他一眼,走得更快。
那年我爸妈欠下巨额债款自杀,我被舅舅接到邻市,过起了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再后来我舅舅也因病去世了,我靠着勤工俭学,苟活至今。
卫祁呢,我再没有过他的消息。
幼时玩伴而已,我自顾不暇,更没时间去想他。
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果然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鼻涕虫都成校霸了,这么一比,我混得着实惨淡。
既然已经这么惨了,何不赌一把,叙叙旧。以他的势力,保我一片安静的学习环境,应该不难吧?
再不济,他总不至于和那些人一起来霸凌我吧?
笑着笑着,他的眼神逐渐晦暗下去,面色一如往常的淡漠。
他转头朝向我,贴近我的耳边,一字一句道:「庾陌,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一呼一吸,滚烫的呼吸环绕在我的脖颈,我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他猛地握住我的腰,迎面亲了上来。
我脑袋一嗡,试图推开他,他定了一下动作,轻声道:「不是男朋友吗?这就反悔了?」
「我……」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他的一个吻而面红耳赤,失了风度。
「没反悔?」他又问。
他复又扼住我的后颈,轻轻地覆上来。
我浑身发麻,不知所措地一颤,他停下了动作,用拇指抹了抹嘴,「这么不熟练。」
校霸吻了我,还吻了两次!
消息很快在校园里传开,阮静静第一个破防了。
她气势汹汹地跑到我的位置上,将我的书全数推到了地上。
「庾陌你个狐狸精!你最好离卫祁远一点,不然我……」
我将杯子里的粉笔末水猛地泼到她身上,身心舒爽,「不然你怎样?」
阮静静彻底疯了,她大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将我昨晚手上的伤口又抓开了。
我正打算反击,几个不熟的面孔将她拉住,拖了出去。
卫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他看了一眼我滴血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将我拉出去,拉进了医院。
伤上加伤,医生说我真能忍。
我不以为然,「一点都不疼。」
「小姑娘不好好保护自己,男朋友会心疼的。」医生冲卫祁挑了挑眉。
我看向他。
他正靠在门边,一句话也没有,连个表情都没有。
再遇见他之后,他一直这样云淡风轻、吊儿郎当,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放在心上。
回去的路上,我嘱咐他:「其实你不用管这些事的,你只要不否认我是你女朋友,他们就会收敛很多了。」
「什么意思?拿我作挡箭牌?」他语气逐渐冷下去。
看着他的反应,我有点心虚。
本来就是这个意思。
我是听说他有很多女朋友,所以才想着他看着旧识的面子上带我一个,他也没什么损失。
但是现在看来,和校霸的旧情,不好念。
「其实……确实……」
没等我吞吐完,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避开我受伤的手,贴我近了几分。
隔着一层干净的衬衫,皮肤的温度相互渗透,沁着一股独属于少年的,淡淡的薄荷清香。
他低头重重贴上我的唇。
我又是一个措手不及,后退着用手去擦了擦嘴,恼羞道:「卫祁你是流氓吗!」
「既然拿我当挡箭牌,那我想亲就得亲,我这儿可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天之后,生活顺畅了许多。
那些曾经视我为过街老鼠的同学开始自动给我让路,谄媚奉承,争相献起殷勤。
果然,多的得还是欺软怕硬的人。
卫祁很少会出现,我一周也就见个一两次。
他时而在我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时而在学校的体育课上,又或者趴在我的同桌的位子上睡着了……
总之,神出鬼没。
他总是一副淡漠的模样,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时间久了,我大概也得出了一个规律。
他心情好的时候,喜欢靠在那辆豪华车头旁,远远地朝我招手,「过来让小爷亲一口。」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只在车内等我进去,拉着我的手环住他的腰,使劲往我的颈窝里凑,几乎要把我揉碎在他的骨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样紧紧锢着,心底总会泛起一阵酸软。
国庆节之后,班里新来了一位刚大学毕业的男老师,姓夏。
大概是在浑浊不堪的环境里待久了,他身上的干净气质让我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所以我配合他的讲课节奏,用出我前所未有的积极性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他的第一堂课也算是踉踉跄跄地,圆满结束。
放学时我们偶尔碰到,总会聊几句。
他说我不像学生,成熟稳重得像个大人。
我摇摇头,成熟稳重四个字实在不敢当,不过是「看得开」三个字而已。
我说,他名校毕业,在这里教一群无望之人,太屈才。
他摇摇头,「这不就遇到了你这个有望之才了吗?」
我们一起笑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师生之间随意的畅谈,成了背后之人作弄的话柄。
一次年级大会,我和夏老师被人设计进了教学楼南端的器材室,门被人从外面锁住。
外面都是校长拿着喇叭说单口相声的声音,没人能听得到我们的呼救。
要命的是,我们两个同时燥热起来。
「你刚刚是不是也喝水了?水里有东西……」
没多久,夏老师扶着墙,踉跄着后退。
我恍然大悟,刚刚还奇怪是哪个好心人给我接了水。
我们明白此时的处境。
身败名裂的可能性最大。
呼救无果,生理的煎熬难耐。夏老师一直往后退去,我也死咬住自己的胳膊,汗泪交加。
「轰」的一声,陈列架被夏老师猛地撞倒,人也随着倒下去。
「夏老师……」我担心地叫他一声。
他声嘶力竭地喊起来:「别叫我,庾陌你别叫我……」
绝望、空虚……
我描述不出那是什么滋味,但我或许能确定,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又挨了几分钟,夏老师的挣扎声更甚,我咬得胳膊上的牙印也渗出了血。
意志力就快要破线之际,门被狂躁地砸了起来,有卫祁的声音。
「卫祁……卫祁……」
我踉跄着去跑过去,门猛地脱落倒地,卫祁冲上来抱住了我。
我揽紧他的脖子。
脖颈,耳朵,下巴……每一处我都细细地亲下去。
可是远远不够,我急得要哭出来,「怎么办卫祁,怎么办……我难受……」
他一把将我抱起,一路到附近的宾馆,将我放进了浴缸里。
而后一阵冰凉的水洒下,我被淋得睁不开眼,连声求饶。
「还要吗?」他关上淋浴开关,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抹了一把脸,狠狠地咬着下嘴唇,眼泪和着凉水流下去。
胳膊上的血也渗进了浴缸,染红了一片。
他紧皱着眉,双眸深不见底,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狠意。
「你……你再淋我一会儿吧。」
我蜷缩在浴缸一角,实在没那么容易缓解。
他扔掉花洒,往浴室门口走了两步。
正当我拾起花洒的时候,他猛地一个转身,又朝我走回来。
他一把夺过花洒扔到一边,弯腰捏住了我的下巴。
好看的脸缓缓凑近,声音几近沙哑。
「庾陌,你还真是会折磨人。」
我定定地看着他,看不透。但是莫名其妙地,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卫祁……」我叫他一声,不安而期待地。
眼睛涨得慌,大概是憋泪憋了太久。
卫祁捏着我下巴的手更用力了几分,眼里也泛起红血丝。
「庾陌,」他也叫我一声,声音沙哑到了极点,「这是你惹的。」
话音落下,他猛的往下一沉,重重压在了我的唇上。
火一般的灼热。
我也才明白,他之前是克制了许多。
迷迷糊糊地,难耐之感仿佛消解了一些。
我不自制地揽上他的腰,他双眸一沉,将我从浴缸里抱了出来。
湿衣服和穿窗而入的冷风交错,我终于清醒了几分,抓住他的胳膊,求救般叫他一声。
「卫祁……」
他顿了顿,一把将我扔到床上,而后咬牙看我一眼,近乎懊恼地转过身去。
门被猛地一甩,四周归于安静。
我也陷入了混沌。
我醒来时房里灯光很暗,窗外已经漆黑。
伸手一摸,身上换了干爽的衣服,我一阵慌乱,猛地坐了起来。
「醒了?」
卫祁淡淡的声音飘过来。
他指尖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定定地看着窗外。
我匆忙跳下床,不知道如何开口:「那个……我……」
他才悠悠地转过身来,上下看了我一眼,「找阿姨给你换的。」
「哦……」我松了口气。
想起白天的事,我实在无地自容,但总归是他救了我,我总不能没有良心。
「卫祁,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谢我把你从器材室救出来,还是帮你……」
他的语调拉得悠长,只听着就让人难免遐想。
我忙打断他:「总之谢谢你。」
「一句话就完了?庾陌,你有没有良心?」
「那你想怎么?」我看他一眼,他也不像缺东西的人,再看他炙热的眼神,我又紧了紧衣服拉链。
他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连按了几下灯控,房间瞬间亮起来。
他看了眼表,「现在是凌晨一点,你是要回家还是在这里休息?」
「回家!」我斩钉截铁道。
路上车辆很少,卫祁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掸了掸那支夹了许久的烟。
「可以抽吗?」
「抽吧……不过烟还是少抽的好。」
「那不抽了。」
他倒是听劝。
我定睛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奇妙。
印象中他是和我同岁的,但是因为上学晚,成了我的小学学弟,阴差阳错地,我们现在竟然又成了同级。
「还没看够?」他悠然地一打方向盘,声色慵懒。
我赶紧收回视线。其实想想,他还是和小时候有点像的,比如欠欠地。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导航显示才走了一半。
他皱了皱眉,「你住得这么远?上下学时间很长吧?」
「还好,我骑电车可以走小路,也不过半小时。」
我看着前面的霓虹,今天的色彩好像格外饱和。
他减慢车速,看了我两眼,几分小心翼翼,想说又不敢说地。
「庾陌,当年你爸妈……之后,你去哪儿了?」
我心里微微一颤。
当年,当年真的太久了,但每一帧画面还是那么清晰。
绝望的疼还是深入骨髓。
「我跟我舅舅生活了。」我低声道。
「那你过得好……」
「不好,三年前舅舅生病去世了,又成我一个人了……」
我说着,心底的酸楚涌了上来,狼狈一笑。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对别人说出这些话的,可是他一问,就莫名其妙地说了出来。
他沉默着放慢车速,靠边停了车,伸手摩挲了一阵我的手背,猛地将我拉过去。
我猝不及防,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卫祁?卫祁?」我叫他两声。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才缓缓松开。
「对不起啊。」他突然道。
「什么?」
他再没说话。
关于和夏老师的这场乌龙,他也只字未提。
第二天阮静静被开除了,正如我预料,我和夏老师是被她设计的。
因为影响不好的问题,夏老师被调去了高一。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听到过我和夏老师之间不良师生关系的传言。
当时只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经历了才知道,人性的恶俗没有最高级,流言蜚语足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后来放学我和夏老师还是经常遇到,他像以往一样笑得眯起眼,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我心底的那一口气在一瞬间松了许多。
他跟我说高一的同学还好管一些,有些题得找时间和我探讨一下……
我点头答应。
到了分岔路口,我回头看了他两眼,其实我很佩服他,佩服他的乐天派,佩服他的赤子之心。
拐过弯去,卫祁突然出现在面前,摇摇晃晃地。
我惊讶地猛地一转电车手把,他一躲,一跃,跳上了我的后座。
车子不稳了几秒,他一把环住我的腰,额头抵在我的背上。
周围一阵浓重的酒气。
「你喝酒了?」
我僵硬地掌着车把,偏头看了他一眼,脸红扑扑的,半睁着眼睛。
「庾陌。」他重重叫我一声。
「怎么了?」
「你是不是喜欢夏老师那样的?」
我一愣,「不是……」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
我放慢车速,真的开始考虑起这个问题。
八年颠簸,我深知我早已经破碎得一片一片。
喜欢人太累了,我很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
喜欢我的人也会太累了,得要多久才会了解一个完整的我。
所以,我还是不要喜欢别人了。
卫祁放在我腰间的手松了松,我趁机停到路边,下来和他探讨他要去哪里的问题。
他一阵乱哼,挣扎之中又抱住我的腰,毛茸茸的头使劲往我的怀里蹭,贴近心脏。
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叱咤四中的校霸,怎么醉起来像条小狗?
他将我抱得更紧,「庾陌,可是我成不了夏老师那样的人……」
元旦前的晚上学校举行晚会,卫祁破天荒地回了学校。
听说今天下午他们刚打完群架,一行人正在酒吧庆祝呢,他怎么会来?
我想着,也问了出来。
他捻起一根烟,转了两圈又放下,语气淡淡的,「想看晚会。」
哦,想看晚会。
「那你应该去前面,这个位置……」
我看了眼我们所在的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
我是为了做题才找了个犄角旮旯的,谁知道他也挤了过来。
他转过头,被拆穿了没面子,眼神看起来很危险,「庾陌,你还想不想做题了?」
我:「想。」
看他大概是烟瘾犯了,我翻了翻书包,找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他,「要吃吗?」
他瞥一眼,嗤道:「这不是小孩子吃的吗?」
我摇摇头,认真解释:「对小孩子来说有点幼稚,对我们成年人来说,刚刚好。」
他倏地笑起来,接过去开始撕糖纸。
我才发现他手背上的划痕,有几道划痕从手腕处露出来,但他有意将手缩在袖子里,我也看不真切。
我几欲张口,但总觉得自己不能管得太宽。
我提醒自己,只是把他当作挡箭牌而已,至多也只是一个幼时玩伴而已,至于其他的,高考之后全部都是一场幻影,一场再也抓不起来的梦。
他调了调坐姿,百无聊赖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时不时地看看我,我有心学习,却怎么都集中不起精力来。
直到晚会结束,那篇英语阅读理解我也没做完。
他的棒棒糖吃完了,叼着一根棒棒看了一眼我的试卷,嘲笑起来:「效率不高啊大学霸。」
我惭愧得不想理他,还不都是怪他。
然后他指了指那几个选项,「第一道你做错了,选 C,这个选 A,这个选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