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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特别深沉、复杂。就像问黄梅戏,为何一提黄梅戏,就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难道实在挑不出其他代表性的剧作吗?
豫剧从明清时期的土梆子(土梆戏),转身为现代豫剧,有个极其重要的、承前启后的大宗师,名叫陈素真。
这个陈素真在豫剧方面的地位,大师在世时,就有“豫剧大王”的称呼,她一个人几乎等于梅尚程荀四个流派的三派之和,剩下的四分之一,分给豫剧其他的演员。她是豫剧走向现代的关键演员、代表角色,彻底完成了从土梆子转变为雅俗共赏的现代豫剧。但是唯一的,她的出身不好。她是民国时期县长的女儿落难。虽然落难了,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在解放后,她的出身限制了很多很多……
如果不是陈素真的出身问题,豫剧方面的代表性剧作,要比现在可见的多的多。陈素真的天赋极高,硬生生把一出送客戏,唱出了压轴戏的现场。《三上轿》这出戏,是陈大师早年的代表作。
陈素真晚年的代表作,是移植自汉剧的《宇宙锋》。梅兰芳看了陈大师的表演,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演戏。但是最终梅兰芳仍然改编了《宇宙锋》,形成汉、豫、京三锋鼎力的局面。其中,以陈大师的宇宙锋最为巅峰,同代人叹为观止,后世也无可超越,难望项羽的脊背。
就这两出戏,我和你讲,如果不是县长女儿的出身,陈大师分分钟唱到国外、唱到东洋西洋南洋俄罗斯……
陈大师过于耀眼,对豫剧的男性角色发展客观削弱了。所以豫剧经典唱腔,都是与陈素真同时代、或者稍晚的旦角演员的戏曲。这也是陈大师在90年代公开自责:我对豫剧犯了错的原因。
实际责任不在于陈大师。只是大师有大师的胸怀,才在晚年抱病坚持参加豫剧丑角的评选活动,并在活动上有此发言。可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比如豫剧《七品芝麻官》,“锣鼓喧天,齐把道喊,青纱轿里坐着我这,七品官……”这也是豫剧的经典唱段。
小学五年级体育课,笔者就是为同学们表演了这段丑角唱腔。《宇宙锋》表达的是为了正义与家庭决裂,《七品芝麻官》表达的是为了正义与奸臣巧斗。都是很正面的主题。
穆桂英挂帅,是放下私人恩怨,顾全大局为国保卫边疆。其中的大反派丞相王强,“威风凛凛出府门”,也是经典的黑头戏。
解放后,对于戏曲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改编、删除。陈素真没有在解放后移植汉剧的《宇宙锋》,可以说是大师艺术生涯最强的音符。
她没有跟风、盲目追潮,这样解释她在解放后的被冷落,也是说得过去。
至于常香玉,她是人民艺术家,德艺双馨。她也是大师,但就艺术成就来讲,还不足以与陈大师并驾齐驱。豫剧界最大的一个榜样、招牌,就是她。所以她的唱段,广为流传。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天波府走出来我保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了身
帅字旗 飘入云
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上啊上写着 浑啊浑天侯
穆氏桂英
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掌三军
——
我本来不是个戏迷。偶尔有一次在B站上听到一位老师扮上唱了这段。我真的是马上就被豫剧版的穆桂英折服了。
这词儿写的,气势磅礴。表演的时候有一个拉翎子再抖开的动作,飒爽英姿,非常帅气。
我其实也不熟悉这段故事。但这段唱词和老师的表演,马上展现了一个非常立体、丰满、又美又飒的女性形象。她已经五十三岁了,但是站出来挂帅,依然神采飞扬,充满自信与勇气。
词本身写的也非常绝。从声音开场,——人物远景——人物金冠铁甲近景——帅字旗飘入云的环境描写——穆字震乾坤,气势,光看词儿都能看到一段连续的画面,安排的合理、简洁又好看。
后来我搜了一下,这一段有一位马金凤老奶奶,现已过世,是名家。我看的那一段表演老师是关美丽,据说是马金凤的弟子。
大家有兴趣可以找来看看,B站上有。我非戏迷,看到这段都非常能够共情。
B站上还发现了马金凤老奶奶年轻时候拍的一段戏曲电影,是黑白片,唱的也是这段。这段中间还有一大段戏词,讲述故事前因后果,中间有一句“小奴才他瞒哄不住表他的祖根”,这个小奴才指的是穆桂英的儿子杨文广,比武得胜,被皇上询问。
这一大段唱词中,有出征挂帅的英雄气概,也有为国为民的格局担当,但这一句词儿,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情感表现。
马金凤其他唱词都英姿飒爽,到这一句的时候,很自然的转换成一个温柔喜悦的母亲形象。这个“小奴才”称呼儿子,很简洁的表现了母子之间的亲昵,既有那种“我教导儿子武艺没白费,儿子比武得胜”的骄傲,又有那种“你小子还是小孩儿,一被问就没瞒住吧,我儿子真可爱” 的母亲看孩子的喜欢和亲密。这些复杂的感情,真的是仅用几秒的表情转换和唱腔动作,精准地表达了出来。非常触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