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深处的女孩》设想了一个全新的女性成长范例,探讨如果一个女性不受文明世界的规训,她能自我教育到什么程度。 (资料图/图)
《沼泽深处的女孩》改编自全球畅销小说《蝲蛄吟唱的地方》,给人的第一观感是:这是一部披着言情和悬疑的类型外衣,内核却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女性主义电影。
影片背景设定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一个被家人抛弃的女孩基娅,在一处与世隔绝的沼泽边独自长大。基娅原本是六口之家的一员,但父亲脾气乖戾、好动武,不堪忍受家暴的母亲终于决定离家而去。这一举动彻底激怒父亲,孩子们成为新的出气筒,基娅的兄弟姐妹也陆续带着伤,步上了和母亲一样的逃亡之路。
或许是出于短暂的内疚,父亲和选择留下的基娅相安无事地相处了一段时间。直到母亲的一封来信,父亲明白妻子去意已决,很快也抛下女儿基娅,任其在沼泽边的木屋自生自灭。没有生活来源,基娅就去水草丰茂的水域中拾贝,拿到镇上的杂货店,换取蜡烛之类的基础生活物资。此后的二十余年,船艇成为她的出行工具,沼泽附近的水生物成为她的友伴。
由于父亲家暴,家人陆续离开,基娅在与世隔绝的沼泽边独自长大。 (资料图/图)
影片显然设想了一个全新的女性成长范例:如果让一个女性退回到沼泽,不受文明世界的规训,她能自我教育到什么程度?毕竟在小镇社会里,女性只是第二性。
在影片前半段,这样的意图可以说相当清晰。影片中有一幕很有趣:遭到家暴的母亲以及兄弟姐妹陆续离家出走后,基娅曾试图成为小镇社会的一员。她站在教室前面,老师问上帝的英文单词怎么读,年幼的基娅怯怯开口:“Dog”。随后在满堂哄笑中逃离了那个“文明现场”,退回到沼泽深处,那间只属于自己的房间。
与语言、文字割断联系,也是与其背后男性主导的社会价值观挥手告别。但是,当一片桃源般的净土试图成立,挑战也随之而来。
电影中,沼泽旁的这栋小屋遭遇过两次危机。一次是开发商妄图排干潮湿的沼泽,拆掉基娅的房子,除非补缴800美元的税款,基娅才能获得房子的产权。这对靠水吃水的基娅来说无异于巨款。这个危机实际点明了现代社会女性的常见困境:若经济不自立,则很难实现个人的独立。最终,基娅靠着描画水生物的肖像,得到了出版社的一大笔版税,顺利度过危机。
另一次危机则来自曾经的爱人蔡斯。发现蔡斯在小镇另有一段婚约后,基娅拒绝再和他保持亲密关系。这个在小镇社会拥有未婚妻的公认“好人”,立马和基娅的父亲一样展现出暴力倾向。他闯进小屋,一手毁掉了基娅依靠版税装饰起来的房间。
蔡斯随即以暴力的方式多次求和,基娅躲进水草丰茂的水域,躺在船舱,规避来自前男友的视觉搜寻,这一举动与小时候母亲遭到父亲殴打后,自己的行动如出一辙。两代人的亲密关系困境在此刻完成了叠合,性别差异带来的力量悬殊构成普遍性的女性困境。
实际上,影片所选定的发生背景沼泽本身就带有双重意味,既可以意指未被已成体系的文明意识侵略污染的处女地,同时又携带着野蛮、未开化的原始气息。
男性用爱情来侵略这片沼泽的桥段并不新鲜。在初恋(蔡斯之前的一任男友)用鸟的羽毛搭讪并教她识字之前,基娅原本过着一种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活。男性和爱情进入桃花源后,带来新的生命体验,但毁坏也由此发生。初恋无数次在风光宜人的水域边发表誓言,随后又理所当然地背弃——到了读大学的年纪,男友去外省读书,两人分手,初恋给出的理由是:在基娅和外面的一整个世界之间,无法轻易地舍弃掉后者。
对沼泽的野蛮想象,则更多来自外部视角。小镇居民恶意打量着这个“沼泽怪人”,邻里间流传关于她的谣言:眼睛如野兽般发光。以至于蔡斯从瞭望塔坠亡后,在法律的审判开始之前,小镇居民几乎完全相信是那个怪异的沼泽女孩杀死了好人缘的蔡斯。
坐在被告席的基娅,很少为自己多做辩护,她似乎并不相信法律能拯救她于危难,陪审团作为小镇社会的成员,原本就带有偏见。也因此,《沼泽深处的女孩》里的庭审戏,仅仅作为安排时间的道具。庭审上,不同人轮番上场,无非是为了将基娅的过往人生抽丝剥茧,展开她平凡而并不怪异的个人生活。最后,因为证据不足,小镇社会并未匆促判处她有罪。基娅得以重归沼泽,并和回心转意的初恋共度余生。
影片至此似乎应该完结,但在片尾的几乎最后五分钟,突然来了一个反转:确实是基娅杀死了蔡斯。在两性的暴力角逐中,女性常被认为是弱势一方,但基娅并未将自己局限在这一观念里,她服膺于更原始的丛林法则:适者生存,优胜劣汰。
“一些雌性昆虫确实会吃掉它们的配偶,事实上,萤火虫有两种不同的光信号,一种用于交配,一种用于吸引雌性,让雄性成为雌性的下一餐。”在商谈新书出版事宜时,基娅向出版社的高级编辑解释她从沼泽生物那里学到的求生之道,“我不知道大自然是否有阴暗面,我只知道它用创造性的方式,来突破万难。”
不过,不知是否因为表达女性成长的叙事目标太过明确,《沼泽深处的女孩》的展开结构显然缺乏耐心,影片始终在往女性主义的终点奋力狂冲,而忽视了一个讲女性成长的影片应该达到的丰富度和细腻度,给人有骨而无肉的观感。二十余年的自我探索和成熟,在电影中遭到削弱,导演偷懒地采用独吟自述的方式,让女主人公原本激荡的内在生活呈现得如此干瘪。这实在令人遗憾。
南方周末记者 潘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