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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蒙文通:宋明之社会设计

有宋一代,士大夫上承孔孟足仓廪、致教化之说,关心乡村福利、社会建设,设计囊括义田、赈济、乡约、义塾、保婴、恤老等方方面面,体现出养以厚民生、教以齐民德的思想。蒙文通先生《宋明之社会设计》一文辨之甚详,特为推送,以飨读者。

蒙文通先生(1894—1968)

孟子之学,主于“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 汉儒言政,精意于政治制度者多,究心于社会事业者少。宋儒则反是,于政、刑、兵、赋之事,谓“在治人不在治法”。 其论史于钱、谷、兵、刑之故,亦谓“则有司存”,而谆谆于社会教养之道。汉以降,晋人行占田、课田之制,元魏行均田之法,至唐而有租庸调。五代以后,征敛重而民生苦。横渠、明道咸主复井田以均贫富,而苏老泉言之尤于宋事为切。其论田制曰:“井田废,田非耕者之所有,而有田者不耕也。耕者之田,资于富民,富民之家,地大业广,阡陌连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驱役,视以奴仆,安坐四顾,指挥于其间。而役属之民,夏为之耨,秋为之穫,无一人违其节度以嬉,而田之所入,己得其半,耕者得其半。有田者一人,而耕者十人,是以田主日累其半以至于富强,耕者日食其半以至于穷饿而无告。夫使耕者至于穷饿,而不耕不穫者坐而食富强之利,犹且不可,而况富强之民,输租于县官,而不免于怨叹嗟愤。何则?彼以其半而供县官之税,不若周之民以其全力而供什一之税也。使以其半而供什一之税,犹用什二之税然也。况今之税,又非特止于什一而已,则宜乎其怨叹嗟愤之不免也。噫!贫民耕而不免于饥,富民坐而饱以嬉,人不免于怨,其弊皆起于废井田。井田复,则贫民有田以耕,谷食、粟米不分于富民,可以无饥,富民不得多占田以锢贫民,其势不耕则无所得食,以地之全力供县官之税,又可以无怨。是以天下之士争言复井田。”均田之制,晋唐犹行之,自宋以下遂废不可复,其事亦自有故。世多羡称宋太祖以杯酒释诸将兵权,夷考其实,盖太祖谓石守信等曰:“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之业?多致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是太祖方以广田宅啗诸将,而销藩镇之患。故其语曹彬亦曰:“美官不过多得钱耳。 是其以官僚地主政策,收拾数百年来糜烂之局;是以宁结怨于民,而未肯失欢于官。 曰“耕者有其田”,此圣人之训也。释圣人之训,而殉官僚之欲,固有势使之然者也。此井田均地之政,自宋后遂不可复。秦人以入粟拜爵,宋以来又可以纳赀得官,以一时之政,而贻千载之失,知太祖为祸之首也。太宗时京畿周环二十三州,幅员数千里,地之垦者十才二三,税之入者十无五六。陈靖上言:“请募民耕垦,给授桑土,潜拟井田,营造室居,使立保伍。养生送死之具,庆吊问遗之资,并立条例。制其田为三品,上田人授百亩,中田百五十亩,下田二百亩,并五年后收其租。亦只计百亩,十收其三。”以格于宰相吕端不得行。仁宗时上书者言:“赋役不均,田制不立。”因诏限田。“公卿以下勿过三十顷,牙前将吏应复役者勿过十五顷,过是者论如违制律。”而任事者终以限田不便旋废。高宗南渡,林勋献《本政书》,请“仿古井田之制,使民一夫占田五十亩,其羡田之家,勿得市田。无田及游惰末作者,皆使为农”。时不能行。其后兼并益甚,谢方叔上言:“豪强兼并之患,至今日而极。百姓膏腴,皆归贵势之家,租米有及百万石者。小民百亩之田,频年差充保役,官吏诛求百端,不得已则献其产于巨室,以规免役。小民田日减而保役不休,大官田日增而保役不及,此弱之肉强之食,兼并侵盛,民无以遂其生。”惟宋一代,儒生土地不平之鸣虽时起,而官僚资本之制,终不得改。 宋以来儒者极多究心于社会救济事业,固源于理学理论之必然,殆亦有其实际情势之不得不然者也。

传元代程棨摹楼璹绘本《耕织图》(局部)

纸本,尺寸:耕图32X1232.5cm,织图2.7X1049cm

赛克勒美术馆藏

孟子以“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得免于死亡,夫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又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庶矣则富之,富矣则教之,保民之治,养之教之至矣。宋儒言养,尤复谆谆于教,固孔孟以来之说然也。 朱子《金华县社仓记》言:“安石青苗之法之本意,未为不善,但其给之也,以金而不以谷;其处之也,以县而不以乡;其职之也,以官吏而不以乡人士君子。”宋人固轻政治制度,而重社会事业,由朱子之说,又见其重乡之自治,而不欲其事属之官府。 此又宋儒于乡村福利,恒主于下之自为也。 钱公辅《义田记》曰:“范文正公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其出纳焉。日食人一斗,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娶之数,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人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屏而家居候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莫给,此其大较也。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没之日身无以为殓,子无以为丧,惟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钱氏所记如此,与希文始定规矩,稍有出入。 又原有一条云:“乡里外姻亲戚,如贫窘中非次急难,或遇年饥不能度日,相度验实,即于义田米内量行济助。”是义庄之施,兼给族外也。既给族外,则义田虽曰惠一族,而实以惠一乡,以农业社会,恒聚族而居,故徒以族言耳。 至忠宣 (纯仁) 《续定规矩》有条云:“子弟得贡赴大比者,每人支钱一十贯文,再贡者减半。”又次条云:“子弟内选曾得辞,或预贡有士行者,二人充教授,月给糙米五石。若生徒不及六人给三石,及八人给四石,及十人全给。” 是义庄又兼惠学人,由养及教也。 元明以下,义庄规矩屡定,所惠益广矣。

传元代程棨摹楼璹绘本《耕织图》(局部)

纸本,尺寸:耕图32X1232.5cm,织图2.7X1049cm

赛克勒美术馆藏

范氏义田,由族而及族外。吕和叔大钧继之,而有《吕氏乡约》。(一)曰德业相励。主于“见善必行,闻过必改,能治其家,能事父兄,能肃政教,能广施惠,能救患难,能为众集事,能兴利除害”。(二)曰过失相规。谓“行止逾违,行不恭逊,侮慢齿德,恃强凌人。或与人要约,退即背之。与人交易,伤于掊克。游戏怠惰,进退疏野,衣冠华饰。及全不完整,不衣冠而入街市。正事废忘,期会后时,临事怠惰,用度不节”。(三)曰礼俗相交。谓“凡少者、幼者,于尊者、长者,岁首冬至、四孟月朔,辞见贺谢,皆为礼见。用幞头公服腰带𫖇笏,当行礼而有恙故,皆先使人白之。或遇雨雪,则尊长先使人谕止来者。此外候问起居,质疑白事,及赴请召,皆为燕见。深衣凉衫皆可,尊长令免,即去之。尊者受谒,不报。长者岁首、冬至具牓子报之,如其服,余令子弟以己名牓子代行。凡敌者岁首、冬至辞见贺谢相往还。凡见尊者、长者,门外下马,俟于外次,乃通名。凡往见入,入门必问主人食否,有他客否,有他干否。度无所妨,乃命展刺。主人使将命者先出迎客。客趋人至庑间,主人出降阶;客趋进,主人揖之升堂,礼见四拜而后坐。燕见不拜,旅见则旅拜。少者幼者自为一列。退则主人送于庑下。若命之上马,则三辞,许则揖而退,出大门乃上马;不许则从其命。凡遇尊长于道,皆徒行,则趋进揖,立于道侧,已过乃揖而行。或皆乘马,于尊者则回避之,于长者则立马道侧揖之,俟过乃揖而行。若己徒行而尊长乘马,则回避之。若己乘马而尊长徒行,望见则下马前揖,己避亦然,过既远乃上马。遇敌者皆乘马,则分道相揖而过。彼徒行而不及避,则下马揖之,过则上马。遇少者以下,皆乘马彼不及避,则揖之而过。彼徒行不及避,则下马揖之。凡请尊长饮食,亲往投书;既来赴,明日亲往谢之。召敌者以书柬,明日交使相谢。召少者用客目,明日客亲往谢。凡聚会皆乡人,则坐以齿。若有亲,则必序;若有他客,则坐以爵;若有异爵者,虽乡人亦不以齿;若特请召,或迎劳出饯,皆以专召者为上客。如婚礼则姻家为上客,皆不以齿爵为序。凡有远出、远归者,则迎送之。少者、幼者,不过五里。敌者不过三里。各期会于一处,拜揖如礼,有饮食则就饮食之。少者以下,俟其既归,又至家省之。凡同约有吉事则庆之。婚礼虽曰不贺,然礼亦曰贺娶妻者,盖但以物助其宾客之费而已。有凶事则吊之,丧葬水火之类。庆礼如常仪,有赠物,用币帛、酒食、果实之属,众议量力定数。或其家力有不足,则同约为之借助器用,及为营干。凡吊礼同约往哭吊之,且助其凡百经营之事。主人既成服,则相率具酒果、食物而往奠之。赙礼川钱帛,众议其数。如庆礼及葬,又相率致赗,俟发引则素服往送之,赗如赙礼;或以酒食犒其役夫,及为之干事。凡丧家不可具酒食、衣服,以待吊客,客亦不可受”。(四)曰患难相恤。“水火小则遣人救之,甚则亲往,多率人往且吊之。盜贼近则同力追捕。疾病小则遣人问之,甚则为访医药,贫则助其养疾之资。死丧阙人,则助其干办,乏财则赠赙借贷。孤遗无依者,若能自赡,则为之区处,稽其出纳,或择人教之;及为求婚姻,贫者协力济之。若稍长而放逸不检,亦防察约束之。有为人诬枉,可以解救,则为解之。或其家因而失所者,众共以财济之。有安贫守分,而生计大不足者,众以财济之,或为假贷置产,以岁月偿之。凡同约者,财物、器用、车马、人仆,皆有无相假。邻里或有缓急,虽非同约亦当救助;或为之告于同约而谋之。同约之人,各自进修,各自省察,互相劝勉,互相规戒。凡不如约者,以告于约正而诘之。其争辩不服,与终不能改者,皆听其出约。”范氏义庄,专于养亦不废教。《吕氏乡约》偏于教,亦兼及养。范以赡族亦及于族外,吕以睦乡亦及于约外。农业社会,乡族皆聚居,实无大异。由近及远,以亲推疏,故以乡族始,固不以乡族终也。《吕氏乡约》经朱子增损后,迭有变通。及《高子宪约》,凡而课农桑、兴教化、育人才、社仓、保甲、浚陂池、修道路、养济院之类,胥包括于其中,规模益阔也。以《吕约》礼俗相交,犹行于近代,故录之稍详。

《中华再造善本》影印南宋嘉定五年刻本《吕氏乡约》书影

国家图书馆藏

孟子主于“五亩之宅,树墙下以桑,五母鸡,二母彘,百亩之田,勿夺其时,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儒家之言,教养二端尽之也。 《汉书·食货志》所述,则益明备。 其说曰:“井方一里,是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亩、公田十亩,是为八百八十亩。余二十亩以为庐舍,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民是以和睦而教化齐同,力役生产,可得而平也。民受田,上田夫百亩,中田夫二百亩,下田夫三百亩。岁耕种者为不易上田,休一岁者为一易中田,休二岁者为再易下田,三岁更耕之,自爱其处。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当农夫一人,此谓平土可以为法者也,若山林、薮泽、原陵、淳卤之地,各以肥硗多少为差。民年二十受田,六十归田。七十以上,上所养也;十岁以下,上所长也;十一以上,上所强也。种谷必杂五种,以备灾害。田中不得有树,用妨五谷。环庐树桑,菜茹有畦,瓜瓠果蓏殖于疆易,鸡豚狗彘毋失其时。在野曰庐,在邑曰里。于里有序而乡有庠,序以明教,庠则行礼而视化焉。春令民毕出在野,冬则毕入于邑。春秋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左塾,邻长坐于右塾,毕出然后归,夕亦如之。入者必持薪樵,轻重相分,斑白不提挈。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必相从者,所以省费燎火,同巧拙而合习俗也。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与歌咏,各言其伤。是月余子亦在于序室,八岁入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计之事,始知室家长幼之节。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其有秀异者移乡,学于庠序。庠序之异者移国,学于少学。诸侯岁贡少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则别之以射,然后爵命焉。孟春之月,群居者将散,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太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窥牖户而知天下。民皆劝功乐业,先公而后私。三年耕则余一年之畜。衣食足而知荣辱,廉让生而争讼息。故三载考绩,三考黜陟,余三年食。进业曰登,再登曰平,余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岁,遗九年食。然后至德流洽,礼乐成焉。”以教以养,所谓养生送死无憾者也。何休《公羊解诂·宣十五年传》说亦略同。至肥硗多少为差之说,贾逵注《左传》陈义最详,云:“山林之地,九夫为度,九度而当一井。薮泽之地,九夫为鸠,八鸠而当一井。京陵之地,九夫为辨,七辨而当一井。淳卤之地,九夫为表,六表而当一井。疆潦之地,九夫为数,五数而当一井。偃豬之地,九夫为规,四规而当一井。原防之地,九夫为町,三町而当一井。湿皋之地,九夫为牧,二牧而当一井。衍沃之地,亩百为夫,九夫为井。”《韩诗外传》四言:“八家而井,家得百亩,家为公田十亩。余二十亩共为庐舍,各得二亩半。八家相保,出人更守,疾病相忧,患难相救,有无相贷,饮食相召,嫁娶相谋,渔猎分得。仁恩施行,是以其民和亲而相好。今或不然,令民相伍,有罪相伺,有刑相举,使构造怨仇,而民相残,伤和睦之心,贼仁恩,害士化,所和者寡,欲败者多,于仁道泯焉。” 韩婴、班固、贾逵、何休诸家说井田,委悉周至,其为非殷周故实,彰然甚明,余于《儒家政治思想篇》备论之也。至韩氏所云“今或不然,令民相伍,有罪相伺”,正责商君所为秦法言之也。其理想之乡村,可谓至美善也。

(明)孙克弘 销闲清课图卷·阅耕 》(滑动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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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食货志》言:“太祖建隆以来,命官分诣诸道均田,苛暴失实者辄谴黜。令课民种树,定民籍为五等,第一等种杂树百,每等减二十为差,梨枣半之。男女十岁以上种韭一畦,阔一步长十步。乏井者邻伍为凿之。令佐春秋巡视书其数,秩满,第其课为殿最。又诏所在长吏,谕民有能广植桑枣,垦辟荒田者,止输旧租。诸州各随风土所宜,量地广狭,土壤瘠埆,不宜种艺者,不须责课,岁丰则谕民谨盖藏,节费用,以备不虞。民伐桑枣为薪者罪之,剥桑三工以上为首者死,从者流三千里;不满三工者减死配役,从者徒三年。太宗太平兴国中,两京诸路,许民共推练士地之宜明树艺之法者一人,县补为农师,令相视田亩肥瘠及五种所宜。某家有种,某户有丁男,某人有耕牛,即同乡三老里胥召集余夫,分画旷土,劝令种莳,候岁熟共取其利,为农师者蠲税免役。民有饮博怠于农务者,农师谨察之白州县论罪,以警游惰。所垦田即为永业,官不取其租。”《元史·食货志》:“至元七年立司农司,以张文谦为卿,专掌农桑水利。又颁农桑之制十四条,其法:县邑所属村疃,凡五十家立一社,择高年晓农事者一人为之长。增至百家者,别设长一员,不及五十家者,与近村合为一社。地远人稀,不能相合,各自为社者听。其合为社者,仍择数村之中,立社长官司长,以教督农桑为事。凡种田者立牌橛于田侧,书某社某人于其上,社长以时点视,劝诚不率教者,籍其姓名,以授提点官责之。其有不敬父兄,及凶恶者亦然,仍大书其所犯于门,俟其改过自新乃毁。如终岁不改,罚其代充本社夫役。社中有疾病凶丧之家,不能耕种者,众为合力助之。一社之中,灾病多者,两社助之。凡为长者复其身,郡县官不得以社长与科差事。农桑之事,以备旱暵为先,凡河渠之事,委本处正官一员,以时浚治。或民力不足者,提举官相其轻重,官为导之。地高水不能上者,命造水车。贫不能造者,官具材木给之。俟秋成之后验使水之家,俾均输其值。田无水者凿井,井深不能得水者听种区田。其有水田者不必区种,仍以区田之法,散诸农民。种植之制,每丁岁种桑枣二十株,土性不宜者听种榆柳等,其数亦如之。种杂果者,每丁十株,皆以生成为数,愿多种者听。其无地及有疾者不与。所在官司申报不实者,罪之。仍令各社布种苜蓿,以防饥年。近水之家,又许凿池养鱼,并鹅鸭之数,及种莳、莲藕、鸡头、菱芡、蒲苇等,以助农食。凡荒闲之地,悉以付民,先给贫者,次及余户。每年十月,令州县正官一员巡视境内,有虫蝗遗子之地,多方设法除之。其用心周悉,若此其仁矣。” 两《食货志》所著劝农之政,大体与韩婴、班固之说相仿佛,其为依前儒之义以立制,固自显然。 夫蒙古之有中夏,原欲悉诛汉人,空其地为牧场,固不足以言政治。乃其于理乡里勤农桑,忽焉视宋为尤美备,岂不异哉?良以两宋之学,以淑人济民为旨,殆张文谦、陈邃之俦,所建白皆取之宋儒之理想,期以见之于行事耳,其精善美备,固政府之所未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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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之制,创始于唐,以遂宁县张九宗书院为最古,盖贞观九年所建也。 唐末五代,学校废坠,士大夫往往建书院以为聚书待士之所,至胡安定之经义治事斋,而风靡一代也。 朱子有《白鹿洞学规》,后遂永为书院法度之模楷,其略曰:“近世于学有规,其待学者为已浅矣,而又未必古人之意。今特取凡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大端,条列如右。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学者学此五者而已,而所以学之之序亦有五。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曰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为修身之要。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为处事之要。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为接物之要。”胡居仁因之又作《续白鹿洞学规》。其大纲为:(一)正趋向以立其志。(二)主诚敬以存其心。(三)博穷事理,以尽致知之方。(四)审察几微,以为应事之要。(五)克治力行,以尽成己之道。(六)推己及物,以广成物之功。倭艮峰又因胡规作《为学大指》,魏裔介作《圣人家门喻》,寇守信又作《家门喻补编》,皆衍朱子《学规》之绪,以为淑人之方者也,而皆以迁善为训。 至高汝白之《洞学十戒》,吕新吾之《社学要略》,亦著十戒,则皆以改过为训。吕戒尤浅易,盖以社学为平民而设也。 陈文述之《义学说》曰:“一幼童明白书理,可以化一家之父兄,可以化同居之邻里。今动以创建书院为美谭,愚谓书院教已成之俊秀,不如义学教未成之童蒙。此日之童蒙,不必为将来之俊秀,亦必为将来之丁壮。聚十、百、千、万能知书理之人,其风俗之良楛,必有辨矣。”其《捐设义学议》又曰:“世家大族,类知设塾延师,教其子弟。中人之产,力难延师者,亦勉力以附于有力之家,子弟亦被《诗》《书》之泽矣。然而贫富不齐,力能延师者,十不及一,附学者十不能二三。此外则悠悠忽忽,以生以长。不识一字,已可悯矣。合十、百、千、万不识理之人,群萃州处,此亦大可虑也。”遂作《塾中条例》七事。于是后之岭南吴氏启蒙义学,亦有条规。有称简便义塾者,复有《蒙馆条规》之类,不可枝数。至江阴郑经复有恤孤义塾之设,专以教育嫠妇之子;洗心局之设,又专以教养名门世族子弟之沦落失学者,沾溉可谓广且悉矣。

(明)孙克弘 销闲清课图卷·阅耕 》(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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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温公《居家杂仪》曰:“凡子事父母,妇事舅姑,天欲明咸起盥漱栉总,具冠带,昧爽适父母、舅姑之所,省问夜来安否。父母、舅姑起,子供药物,妇具晨羞,供具毕乃退,各从其事。将食,妇请所欲供之,尊长毕食乃退。既夜,父母、舅姑将寝,则安置而退。居间无事,则侍于父母、舅姑之所,侍立必恭,执事必谨,应对言语,必下气恰声,出入起居,必谨扶卫之,不敢涕唾喧呼于父母之侧。父母不命之坐,不敢坐,不命之退,不敢退。”姚廷杰之《教孝条约》,则更恢宏。其大纲曰:“全天性以乐其生,和兄弟以慰其心,训妻子以释其忧,慎交游以免其虑,动婉容以得其欢,善奉养以安其身,勤服劳以适其体,审寒燠以防其疾,存人心以酬其德,受偏憎以隐其过,用几谏以冀其悟,慎殡殓以保其肤,急营葬以安其灵,全节义以显其名。”逐条皆有详说。孙念劬有《事亲规约》二十二事,而侍容一条,用心尤极精至,曰:“侍父母之侧,无戚容,无怨容,无惰容,无庄容,无思容,无昏忽之容,无不足之容。”色养之道,庶乎尽矣。于清端公又有《治家规范》四十二事,首一条即为:“如有不孝,族人公罚。勉以弟兄爱敬,患难相恤,贫富相顾,贤不肖相劝。族中老幼,不论品之贵贱,照长幼执礼。驭奴仆须体恤劳苦,轸念饥寒。”而朱柏庐《家训》,于治家淑人,则更菽粟之文,而金玉其音也。其言“弟兄叔侄,分多润寡”,斯皆由教而及于财,由家而及于族。陈榕门则有《宗祠条规》,于睦族之义有三要:曰尊尊、老老、贤贤。有四务:曰矜幼弱、恤孤老、周窘急、解纷竟。引伸触类,为义仓、义田、义学义塚,教养同族,使生死无失所。其“职业当勤”一条,则曰“所谓勤者,非徒尽力,实要尽道。如士须先德行,切勿舞文弄法,颠倒是非。举监生员,不得出入公门,有玷行止。仕宦不得以贿败官,贻辱祖宗。农者不得窃田水,纵牲畜作践,欺赖田租。工者不可作淫巧,售敝伪器物。商者不得纨绔冶游,酒色浪费。亦不得越四民之外,为僧道,为胥隶,为优戏,为椎埋屠宰及赌博,犯者宜会族众送官惩治,不则罪坐长房。”又,“闺门当肃”条曰:“或赋性不良,凶悍妒忌,傲辟长舌,皆为家之索,罪坐其夫。若本妇性果冥顽,化诲不改,祠中据本夫告词,询访的确,当祖宗前,合众给以除名帖,或屏之外氏之家。” 此则由教养而及于合族之制裁。他如王孟箕《宗约》、裘义门《族约》、余竹逸《家约》,莫不条目灿然,教养惩劝之道备焉。 今蜀俗有清明会者,于清明时展墓,大会族人于宗祠,其于贫乏者有贷,而子弟之浮薄无行有罚,胥由族人公议之,是亦养与教兼行之方,而遍及于闾庶者也。

《纂图增新类聚事林广记·幼教》

元至顺年间西园精舍刊本

儒者恒言曰:“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此就井田之政言之也。 井田废而后李悝 (李克) 有平籴之法,在汉以耿寿昌之请而有常平仓。朱子以常平仓藏于州县,所及不周,乃酌定为《社仓法》,以行于乡。 淳熙八年,朱子为浙江提举,疏言:“乾道四年,建民艰食,熹请于府,得常平米六百石,请本乡士刘如愚共任赈贷。夏受粟于仓,冬则加二计息以偿。自后逐年敛散。或遇稍歉,即蠲其息之半,大饥则尽蠲之。凡十有四年,得息米造成仓廒,以原数六百石还府,见储米三千一百石,以为社仓,不复收息,每石只收耗米三升。以故一乡四五十里间,虽遇凶年,人不缺食。请以是行于仓司。”时陆九渊在敕令局,见之叹曰:“社仓几年矣,有司不复举行,所以远方无知者。”遂编人振恤。“凡借贷者十家为甲,甲推其人为之首。五十家则择一公平晓事者为社首,每年正月,告示社首,下都结甲,其有逃军及作过无行之人,与有税钱衣食不阙者,并不得入甲。其应入甲者,又问其愿与不愿。愿者开具一家大小口若干,大口一石,小口减半,五岁以下不预请。甲首加请一倍。社首审订虚实,取各人手书,持赴本仓,再审无弊,然后排定甲首附都簿,载某人借若干石,依正簿分两时给,关与甲头,收执请谷,初当下田时,次当耘耨时。秋成还谷,不过八月,三十日纳足,湿恶不实者罚之。”《文献通考》云:“真德秀帅长沙行之,然今所在州县,间有行之者,皆以熹之已行者为式。凶年饥岁,人多赖之。” 常平仓外,又有社仓,其于备荒济贫,为惠博矣。 朱子《建安五夫社仓记》曰:“成周之制,县都各有委积,以待凶荒。而隋唐所谓社仓者,亦近古之良法也。今皆废矣。独常平义仓,尚有古法之遗意,然皆藏于州县,所惠不过市井惰游辈;至于深山长谷,力穑远输之民,则虽饥饿致死而不能及也。又,其为法太密,使吏之避事畏法者,视民之殍而不肯发。往往全其封𫔎,递相传授,累数十年不一訾省。一旦甚不获已,然后发之,则已化为浮埃聚壤,而不可食矣。夫以国家爱民之深,其虑岂不及此?然而未有所改者,岂不以里社不能皆可任之人?欲谨其出入,同于官府,则钩校靡密,上下相遁,其害又有甚于前所云者?”此固朱子社仓之法所为作也。明邠州邓成美又约族人预给一周利会,其法:丰收时每亩出谷一斗或二斗,逮来春有人借者,按三分行利,秋收交还,积之数年,粒米狼戾。其或值岁歉,视族人缓急,散给以活之。所谓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杀也。至高子《宪约》,于社仓事云:“社仓是救民良法,各乡劝缙绅及名家自造仓廒,自收自放,不可以官府与之。其法量人户种田多少,人口多少,以二分起息,于青黄不接时借贷。又必二三十户,连名保借,欠者即同保内人户摊赔。小荒减利,中荒捐利,大荒连本米下年征催。官府给与印信文簿,为究治奸顽,使之可久。”又云:“仓谷主守,须择殷富谨厚者,量以礼待,每年交盘更换,勿令偏累倾家。但令接管者照数交收,勿令吏书参与。及时敛散,出陈易新。”又云:“州县极贫待毙之民,大约可计,每岁动支预备仓谷,城中四门择寺观宽绰者煮粥,每人米五合,即可苟延残喘。自十月十五日起,正月十五日止,孤老有粮,不许混冒,约费百余石耳。设诚行之,利济不少。”汤念平有《劝积义谷序》、《募积义谷疏》,谓:“于月之朔望,谒神庙者,随其意,因其力,或一斛,或一斗,亲旧称觞,计其费出义谷,宴会有不可已者,则薄其费而以义谷补之。”魏叔子《立义仓策》谓:“每坊设立义仓,不必分派若干家、若干人,随其相附近处,择便为之,听民自议自行,则众情和矣。坊中有富豪悭吝不肯助义者,本坊呈官,视所应出,加罚三等。” 后之言社仓者,固有多方,然莫不以朱子为本。 杨景仁曰:“太平之世,遇歉岁而民不饥,盖不独损上以益下也,抑民间有自相补助之道焉。” 盖立法虽各异,而以民间自助为主,不恃官府,则先后所同也。故朱子、高子皆谓不以官与其事,而以乡之人自任之。官任之弊诚多,要此究社会自所应为之事,不如自任之,于事为便也。

《蚕桑辑要》插图

清常镇通海道署刊

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藏

富郑公知青州,会河朔大水,民流入境内。公择部内丰稔者五州,劝民出粟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择公私庐舍十余万间,散处其人。择待阙官吏廉能者给其禄,使循行乡里,问老弱疾苦廪之。山林河泊之利,有可取为生,听流民取之,主不得禁。流民死者,葬之丛塚。明年麦大熟,流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余万人。前之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蒸为疾疫,群相蹈藉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自公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式。清陈鹏年有《救荒二十策》,或又有《牧令当行二十二条》,皆后来法之可考见者 (见《得一录》) 。明林希元疏云:“救荒有二难,曰得人难,审户难。有三便,曰极贫民便赈米,次贫民便赈钱,稍贫民便赈贷。有六急,曰垂死急馆粥,疾病急医药,病起急汤米,既死急埋瘗,遗弃小儿急收养,轻重系囚急宽恤。有三权,曰借官钱以籴粜,兴工作以助贩,贷牛种以通变。有六禁,曰禁侵渔,禁攘盗,禁遏籴,禁抑价,禁宰牛,禁度僧。有三戒,曰戒迟缓,戒拘文,戒遣使。”此其大略也。杨景仁曰:“太平之世,遇歉岁而民不饥,盖不独损上以益下也,抑民间有自相补助之道焉。助赈皆有优奖之典,以施期于当厄,多一人捐,即多一人食,实救荒之仁术也。劝输之事不一端,助赈而外,凡设粥平籴、辑流民、收幼孩、施衣、施药、施棺,皆是也。饥荒之岁,安富必早安贫也。”王圻《赈贷议》亦曰:“以百姓之财,救百姓之死,盖昔人于灾歉之岁,国家有赈恤,而民间仍有自救之方。”陆桴亭《施米汤约》曰:“荒岁米贵,久饥每每致死。因思今素封之家,朝夕炊粥饭时,幸少增勺水,汤沸挹取数盏,多多益善。明晨以汤再烧,量入麦粉,使成稀粥,各就门首施之。” 斯儒者恻然慈仁之心,无微不至。即力薄仅可以米汤施者,亦约以活人之术。魏叔子有施粥担粥之法,黄慎斋有煮麦粥法,虽细琐已甚,然正以见昔人用心之周悉也。

叶梦得守许昌,值大水流殍满道,乃尽发常平仓所储者赈之,全活数万人。独遗弃小儿,无由得救。询之左右曰:“无子者何不收养?”曰:“但患岁丰年长,即来认去耳。”公即立法,凡灾伤弃儿,父母不得复认,救小儿三千八百余。刘彝知虔州,会江西饥歉,民多弃子于道。彝揭榜通衢,召人收养,日给广惠仓米二升。又推行于县镇,民利二升之给,皆为字养。黄震提举常平仓,初常平有慈幼局,为贫而弃子者设。震谓收哺于即弃之后,不若先其未弃全之。乃损益旧法,凡当娩而贫者,许里胥请于官赡之。弃者许人收养,官出粟给之。《宋志》:“孤贫小儿可教者,令人小学听读,其衣襕于常平头子钱内给造。遗弃小儿,听人乳养,仍听宫观寺院养为童行。” 于幼幼之道,规制周悉。黄文洁更为酌定,益详密矣。其在清世,盖有育婴堂之设,最为普遍。 董芳洲《恤婴刍言》七事,其略曰:“视彼之子女,若己之子女。彼子女无父母,我子女有父母。视彼之子女,应胜己之子女。”真仁人之言也。赵钺谓:“育婴堂多建设城内,乡村广远,抱送为艰,宜各就方隅设局,许助钱米,为抚养之资,令其自养。”是为保婴会。育婴堂之外,有留婴、接婴等堂,为乡民递送婴孩。而保婴之设,则为助其自养。邹鸣鹤《序保婴会约》曰:“会约何若是弥沦周浃哉?设司捐以裕其资,设司察以防其伪。虑其寒也,加给棉衣;忧其病也,量予医药。产后母故,增其养费。路远难遍,又设分局。仁矣哉!事无不尽之事,心无不尽之心,至于此哉!”彭南昀《济溺说》曰:“溺女恶俗,切须访察,严示禁止,责令乡邻呈告。容隐者并其父分别责处。”东坡先生《与朱鄂州书》曰:“准律故杀子孙徒三年,宜召邑令以下,正告以法律。仍录条晓示,召人告官,以犯人家财给之。若客户则并责其地主。余按嘉湖富家,亦复如是。若不惩之以法,不能禁也。其贫者劝令绅士纠造育婴堂以赡之,庶几久久可行耳。余创建一会,察贫户之欲溺者急止之,月给米三斗,以三岁为止。”洪子泉《生生会小引》曰:“其法每乡或设一二局,或设三四局。计一乡中岁得百千,当无不易。每贫户劝留一女,助钱一千文,百千可救百命。随乡设会,随地散给。其法简便,其力易行。”至若《收养幼孩厂规》二十事、《抚教局规条》十六事、《育婴堂条规》四十事,又《内育条规》七事、《育婴良法》十二事、《保婴会规条》十七事、蔡蕃宣《劝救溺女法》六事、邓锡范《救溺婴新法》九事,意美法良,以养以教,皆有程式。可举而行,不可胜纪也。

《宋人婴戏图轴》

台北故宫博物馆藏

孟子曰:“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穷民而无告者也。文王发政施仁,必先施四者。”又曰:“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宋以来儒者之所论,殆不出乎此也!曾燠《恤颐堂记》曰:“在昔哽噎之祝,见之《曲礼》。煢独之哀,陈于《小雅》。王者以养老为本,圣人以安老为怀。无告穷民,颓龄尤甚。积瘁之精力,役以长贫。易耗之形神,撄之沉痼。风烛之危,既迫于一瞬。饔飧之虑,复困于终朝。接目构心,谁能忍此?于是舍鲍侃之宅,大辟广场;输光学之钱,大施法食。布裘絮被,煖覆三冬。上药中医,危拯六疾。即使嵫景难淹,而桐棺掩骼,麦饭常浇。厥制详矣。厥功伟矣。”《恤颐堂条规》凡三十八事,所以养年七十以外之贫而无依者。彭南园之恤嫠会有《会例》十三事,以养孀居之妇,三十以内者稍养厚,四十岁以内者次之,四十以外者又次之。有子女、公姑者增之。或又有清节堂,并抚婴馆,皆设堂以居之。既以全贞,又以保赤,莫不规条详备,经画燦然。复有儒寡会、敬节堂,所以赡恤懦寡,崇敬贞操,又非徒以惠贫也。吴复初有《捐助清节堂孤儿习业成家贴费条规》,则又推锡类及乌之惠,意又广也。至栖流有局,以惠他乡之失业流民。恤丐有约,以恤穷民之流为乞丐者。至扶颠局之设,“所以容穷途流落之人,入局充工。俾欲还乡者川资裕如,欲经商者小本不匮”。亦有贷钱贷米之条,施药施棺之会,救生救火之章,何堪缕数。旧有《唐氏葬亲社约》,张杨园又增补其条,是又泽及枯骸者也。杨园跋其约曰:“养生送死,子职所供。当礼称财,人心攸尽。是以我独不卒,雅著《蓼莪》之哀。凡民有丧,风垂匍匐之训。义苟隆于报本,情自切于感兴。余溪唐子以锡类之至仁,举埋葬之正谊。期于七载,统厥四宗。伤哉!贫也!文不备,宁戚有余,安则为之?遗其先,遑恤其后?”李泽刍又有永安会以助久淹未葬之丧,而收埋路毙浮尸有约,尤合诗人或殣行死之义。至苏东坡于守杭州之日,奏开西湖堙塞,首以放生为言。斯又由仁民而及于爱物。彭南昀举陈恂之事,因以惜字为说,亦由敬教而及于惜文。斯皆流波罔极,遗泽无穷。洪子泉有《勤俭社约》,更推任恤之意,于未雨绸缪。陈几亭、高景逸之同善会,益明仁义之源,而包举弥尽。陈氏为之序曰:“是会也,说倡于梦泽张公,而启新钱先生行其事,筠溪陈公益从而广之。大抵随意量捐,用拯无告,因以广动其善心。高子忠宪序之详矣。愚常推之曰:人生不过求安乐耳,不为善而息息抚然,昼中怅惘,梦中扰攘,病中凄惶,人生之无福,盖未有迫于此者也。为善而息息油然,志意得宁,血气得平,魂梦得清,人生之福,未有亲于此者也。”陈氏所论义至深矣。而景逸所为规例,以“会赍自九分至九钱止,随所至多寡,约为三分。以二助贫,以一给棺。助贫以劝善为主,先于节妇孝子之穷而无告者,次及贫老病苦之人。其他一切穷民,随意施舍。至于不孝不悌,赌博健讼,酗酒无赖,及年力强壮,游手游食以至赤贫者,皆不滥助,以乖劝善之义。访确贫老孤独及节孝奇卓者,每季给助。会期定四仲月之望,会日俱以己刻。司讲者用通俗言语,不烦文采,务使人人易晓,感动善心。”盖高子此会,重于劝善,本名同善会讲,以教兼养也。若高子《讲语》云:“生的时节,一物不曾带得来,惟有善是原带来的。死时一物不能带得去,惟有善是带得去的。”又云:“善心纯熟使是德,善心真实便是功。”若陈之《讲语》云:“不留心照管人,必至害人。不着意爱物,必至伤物。”又举中峰和尚语云:“有益于人是善。” 皆是以理学家之精义,衍为训俗之浅文。固不可以为乡闾之教而忽之也。观于宋明以来儒者乡闾教养之意,而后知今之言新村组织者,真罪恶之渊薮也。而所谓平民教育者,亦不过为奢侈之传播耳。皆未足遍及于全部平民,至敦仁厚俗之意,益邈不相涉也。 于是一切政教之说,皆违于社会之需要,乖于昔贤之旨义。夫养以厚民生,教以齐民德,故曰“跻苍生于仁寿之域”。非教养有方,何以能仁寿?非仁寿兼隆,何以为治平?苟非然者,其亦率兽食人之世界而已,民亦乌以此生为也?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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