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史学家 余英时 于8月1日逝世，享年91岁。这几日，学术界及广大网友都在热议，朋友圈不时出现有关余英时先生的链接。关于余英时的家世，其父历史学家 余协中 为人熟知，而其母 张韵清 则语焉不详。笔者根据掌握的信息，加以整理，以备存考，以志不忘。

桐城张氏曾名震四海，就宦迹而论，说首屈一指，则当之无愧。龚自珍就写道：“ 以科第大其门、世有一品官者，曰桐城张氏、常熟蒋氏、海昌陈氏。 ”近代以来，斗转星移，张氏声名遂淹没在人们记忆中。

《雍正王朝》剧照

近年来，桐城张氏再次闻名于世。一是电视剧 《雍正王朝》 的热播，将一代名相 张廷玉 重新带回人们视线。一是 《六尺巷》 歌曲唱红春晚，使六尺巷故事主人公 张英 （张廷玉之父，亦相国）家喻户晓，中纪委网站亦曾多篇文章介绍其清廉礼让家风。

六尺巷南边便是张家相府，到了晚清主要是四兄弟居住，江苏娄县知县 张绍文 ，山西布政使 张绍华 ，监生 张宗翰 ，昆山知县 张绍棠 。他们是张廷玉六世孙。从清初开国的兵部尚书 张秉贞 ，到清末布政使张绍华，世有显宦，故而桐城派学者马其昶称“ 张氏科甲仕宦与清 国同永 ”。

民国时期，桐城相府辈分最高的，是五太爷 张传缙 ，字 绅言 ，张绍文的幼子，清末曾捐升知府，未实任。其妻为浙江布政使 黄祖络 之女。张传缙为人随和，善饮。桐城文人苏艺叔曾有一首诗，记述与他共访桐城东皋旧址，“ 国破家亡身已老，可堪搔首问苍天 ”。张传缙，便是余英时的外公。

张传缙履历单

据张氏宗谱记载，张传缙有八女，长女早卒，次女嫁潜山余协中，三女嫁民国内阁总理 钱能训 之子，均未载其名。而潜山余氏宗谱则有名，“余协中”条下载：“ 娶桐邑张氏，候补道绅言公长女，字韵清，才学德行俱优，著有《谷香斋诗》一卷待梓。 ”

张韵清的诗集未见，但有诗刊于《民彝》，可谓雪泥鸿爪。 《民彝》 是张韵清堂哥 张家骝 （张绍华之孙）与桐城派学人办的杂志，宗旨是阐扬“本国固有之文明”，多刊桐城昔时文献，亦载 时 人诗文。民国十六年（1927）九月的《民彝》第八期《艺薮》栏目，刊载了张韵清的四篇诗作。

第一首叫 《暮游北海公园》 ，我数年前曾整理转发过，幼年好友墨波大为欣赏，以为写出他心中清新脱俗之境。墨波是理工男，专事编程，桐城人就是多几分文气。张韵清此诗云：“ 久困尘嚣 里，来从世外游。参天多古树，涉水一扁舟。烂漫花如锦，清辉月似钩。仙源原有路，何用武陵求。 ”

1931年余氏宗谱（张全海博士供图）

另外三首，此次一并录出：

《登陶然亭》 ：“ 细草微菌遍陌阡，嫣红姹紫倍鲜妍。偏从病里闻幽笛，更在愁中弄小弦。怅望故园悲万里，分飞雁序隔云天。登临不禁沧桑感，莺语声消又杜鹃。 ”

《咏梅》 ：“ 应件孤山处士家，岂同凡卉斗妍华。最怜明月来相照，瘦影参差上壁斜。 ”

《柳》 ：“ 记得堤前学舞腰，吴宫妩媚逊他娇。廿番風信真无赖，催促春光满灞桥。 ”

虽是一鳞半爪，读者亦可觇大家闺秀之才情胸臆。1927年，张韵清年方二十六岁，《登陶然亭》一诗，已见其病愁。三年后，张韵清因难产而亡，这在余氏宗谱中得到印证。据谱载，余英时（谱名敦雯）生于民国十九年（1930）正月二十一日未时，而其母卒于正月二十二日。一日之隔，即成永诀。

母亲虽然早逝，余英时却未断了与桐城相府的联系。1945年至1946年，余英时到相府二舅舅 张仲怡（张家炽） 家住过一年。据他回忆，舅舅能诗、善书法，曾在钟馗画像上题一首七绝，首句原是“进士平生仕不优”，后经诗友指出，改成“进士平生酒一瓯”。“酒一瓯”自然浑成，二舅父喜称友人为“三字师”。余英时在这种环境中，学到了诗文推敲的知识。

笔者外曾祖父 张伯泉（张家驹） 住在与相府一墙之隔的伯府，亦为张廷玉后裔。张仲怡之女后来回忆：“ 伯泉二伯伯就住在伯府，他是我们的堂伯父，也是我们家的常客，每天几乎都来和我爸爸谈诗论画。 ”从中，亦可佐证余英时对二舅父的印象。

民国相府平面图（张泽士手绘）

余英时外公张传缙卒于民国三十五年（1946）冬，算来余英时正好见过外公。余英时在相府时，也给他人留下了印象。张宗翰的玄孙、安徽省特级教师 张泽士 先生在《家世忆述》中记载：“ 抗战胜利后，英时表叔曾到桐城相府舅舅家小住，我有幸与他有过短暂接触。他比我年长约三四岁，少年老成，温文尔雅，很有学者风度。 ”

余英时舅父张仲怡娶丁氏，系名臣 丁宝桢 曾孙女、山东布政使 丁道津 之女。有子 张先畴 ，清华大学毕业，曾任宁夏大学教授、图书馆馆长。有婿 王范地 ，中国音乐学院教授，著名琵琶艺术家。另一婿则更为知名，且不表。

余英时与桐城的渊源还不止于此。姑妈 余助贤 （余晴初）嫁给桐城 汪心濂 ，范岗高黄村人，其子 汪志天 （后改名项子明）曾任北京市委秘书长、北京大学党委书记。

汪家与余家在北京同居一处，余英时、项子明表兄弟情同手足。项子明访美期间，余英时专程赶来会面。汪家多位后人留美，与余英时交往较多。

余家与桐城如此密切，盖因余家祖居潜山官庄与桐城相接，文化、经济、姻娅来往频繁。笔者同事有一官庄人，至今犹从桐城下高速，穿城而过，自山中返乡。

余英时还曾找到过一本 《桐秀集》 ，里面有母亲、姨母的作品，可惜留下不多。像许多少孤的孩子一样，余英时对母亲一定有许多想象、许多抱憾…… 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