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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从一开始就在试图做位置互换。男女主角同为模特,这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收入碾压男性的行业,而女主Yaya的收入是男主Carl的三倍。尽管如此,Yaya还是故意对餐桌上的账单视而不见,等待自己的男朋友乖乖付钱。Carl的愤怒,并非因为总是自己掏钱包,而是源于Yaya昨天、明明说过“下次我请”,但却没有做到。这种被人们习以为常的性别程式一旦被打破,场面就会极度尴尬,而这也是戏剧张力的来源。

作为一名男性,在Carl固执地发出诘问时,我的心理活动很矛盾,既有代入角色后对男人“锱铢必较”的羞耻感,又有胸中积怨被他人一语道破的暗爽。这证明我其实也是这种程式的被动接受者,以及主动执行者。而Yaya在向Carl坦白自己是故意不付钱的时候,却表示自己并不会因此觉得尴尬。这多少让我觉得有些不满。主动买单似乎被视为男子气概和风度的象征,在导演制造了男女收入的悬殊以后,这种刻板认知也丝毫没有被打破,但仔细想来,这究竟有什么道理呢?

Yaya最大的问题,在于明明故意不付钱而撒谎。她后来说,她只是需要验证假如有一天自己怀孕了不能工作,自己的丈夫是否会照顾自己,看起来也像是临时给自己找的借口。至于Karl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并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公平,也未可知。郭德纲说得好,只要有人说: “我说的不是钱的事,那他说的其实就是钱的事。” 毕竟就像之后的船长念到的,没有人会对着镜子说自己看到了一只野兽,人只会找到某种方式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Carl光鲜的外表之下有小人的阴毒和龌龊。当Yaya穿着比基尼躺在甲板上,微笑着和赤裸上身的大胡子水手打招呼时,Carl醋意大发,执拗地说服Yaya不该这么做,甚至故意说水手很有型,问Yaya是否同意,Yaya有意无意地表示肯定,这让Carl更为光火。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是恋爱中最常见的占有欲爆发的情形。” 但Carl偷摸跑到领班那里打小报告,说有水手在甲板上光着膀子抽烟不太合适,就是纯粹的小人之举了。

并且从Carl看钻戒的反应来看,他确实还是对昂贵的账单很敏感的。有人说他之所以这时候看钻戒,是因为刚刚投诉完水手,想要冒充富豪确保领班能严肃处理被投诉的水手,我觉得有道理。Carl是本来要回甲板,突然又转头回来看戒指的,很可能就是临时想到了这个方法。

油腻的IT富翁想和美女搭讪,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经验,犹豫了很久,最后鼓足勇气走到吧台,请求Yaya和化肥商的情妇帮他拍一张照片。Carl和化肥商此时就坐在一旁看戏,形色间满是对IT男的嘲弄。但情妇突然邀请IT男和她俩合影,IT男瞬间激动起来, “你们这么做对我意义重大!咱们现在就去柜台,我给你们买表!我摊牌了,老子刚把公司卖了,富得流油!酒保快开一瓶最贵的香槟,拿三个杯子!那是你们的男朋友吗?他们要喝吗?拿五个杯子!”

这位IT富翁是个粗俗到滑稽的角色,也许他在自己的领域很厉害,但当他试图吸引异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除了以财富作为筹码之外没有任何魅力,他憋坏了,只要美人们稍微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富裕叫嚷出来。男性魅力的缺失,让金钱成为了他寻欢时的唯一武器。但悲哀的是,这个武器在绝大多数时还挺好用的。

情妇拍照的时候让Yaya多露点肉,而Yaya则主动在IT男身前跳舞。倒不是说她们见财起意到当着男朋友面卖弄风骚的地步,但显然她们是没有把自己老公的脸面当一回事。特别是Yaya,之前大胡子水手的事让她明确知道Carl会吃醋,但她依然故意刺激Carl,好像观察Carl对此的反应对她而言是一件有趣的事。正如她开头所说,她是一个擅于精神控制的女人。 “这种只顾自己而将男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心态,也是一众名媛的心理侧写。” 而Carl和化肥商的脸色,早在女人们和IT男合影的时候就已经变了,他们脆弱的男性自尊也很可悲,同时,也正是这种脆弱助长了女人们挑逗心态的萌发。

回到房间后,Yaya还故意问Carl是否吃醋,而Carl并没有就此质问Yaya,反倒是和Yaya演了一出AV剧情。这也是男人最常见的处理方法,用性方面的征服来消解自己丢失尊严的挫败感。

影片第二次身份的置换,是化肥商老婆提出要和女服务员主仆互换。但这个所谓的互换是虚假的、恶性的。 “表面上看是施惠,其实是自以为是的“恩典”,是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命令。” 老富婆枉顾员工们需要完成的工作,先是让女服务员穿着制服下泳池,进而让所有人去玩水滑梯。镜头始终对准服务员笑意盈盈的脸,尽管内心充满反感与排斥,尽管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她已经把NO说出口了,但受过严格训练的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荒谬的要求。

这里另一个值得注意的角色是领班。因为要准备船长晚宴,她最开始是想拒绝这一无理要求的,但酗酒的船长紧锁房门,而她不想自己去拒绝顾客,所以去找大副替她拒绝乘客。她的工作内容之一,就是把船员们培养成上述那个服务员的样子,满足顾客的所有需求。而当风险来临时,她自然要把责任推开,让别人来承担。要不怎么人家能当领班呢!

由于船长终日酗酒,只和领班隔着门板进行互相听不清楚、驴唇不对马嘴的沟通,船长晚宴最终被定在了暴风雨来临的星期四。镜头开始随着船身的摇曳而倾斜,每个人都扭曲地站在餐厅里。但富人和精英阶层依然努力维持着高贵的风度,准备享用上好的菜肴。船舱晃动导致了严重的晕船,有人开始呕吐,而其他人依然故作姿态地端坐在餐桌前。但呕吐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化肥商的老婆。别人劝她喝口水,她坚持要拿香槟压一压,好像喝水止吐有失她的贵族风采。一杯香槟下肚,腹中翻江倒海,秽物愈发猛烈的喷射出来,甚至溅到了邻桌人的身上。场面逐渐失控,有人开始离席,剧烈的呕吐此起彼伏,一时间餐桌和地板上一片狼藉,而领班还在分发姜糖,试图挽回早已崩塌的端庄和仪式感。

很快,餐厅里只剩下了 “身为美国的马克思主义者船长和身为俄罗斯的资本家化肥商人” ,两人开始了各自信仰的箴言大比拼。最后醉醺醺的跑到船长房间里,用广播继续高呼自己的主张。而游客的房间里,有人吐得痛不欲生,有人拉得肝肠寸断。马桶里迸发出腌臜的急流,船舱被秽物淹没。第二天,海盗炸掉了游艇,众人四散漂流。其中,另一对卖军火的老夫妻被自己研制的手榴弹炸死,也算因果报应。

这是整部影片最荒诞的桥段。 “这艘游艇就像我们的世界,两种主义激烈对抗,互相制裁,政客们对自己的主张高谈阔论,资本家们维系着表面宁静下的高贵姿态。” 但事实上,世界正在下沉,令人发指的暴行、荒谬可笑的时事、难以预料的变革、无法消除的苦难,都从未停止。导演所做的,就是将这个虚假的世界击碎,让文明的假象于顷刻间崩塌。

船长的招待晚宴上,还有件荒唐的事,有一个富婆向船长抱怨船帆太脏,应该洗一洗。船长表示这不太可能实现,因为这是一艘机动船,压根就没有帆,大副表示您看到的可能是甲板的顶棚。但富婆向自己的丈夫征求意见后,坚称有一面脏兮兮的帆。船长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会洗干净的。领班也过来打圆场,说我们会帮您解决的。而且领班其实早就接收到了这个富婆的投诉,已经向她表示过自己会帮助解决。

我相信没有人比船长和大副更了解自己的船,这艘船肯定是没有帆的。这又呼应上了船长那句话: “人们都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他也不屑于争辩,你说是就是吧。” 从他的马克思主义信仰和极度懒散的工作态度来看,他对船上这些资产阶级显然是没什么好感的。而领班的“过人”之处在于,她明知道你说的是错的,但出于对上流社会的讨好,她依然会对你离谱的言论表示认同。

一行人刚漂流到荒岛的时候,化肥商人对黑人船员的身份有所质疑,而黑人船员则认为对方之所以不信任自己仅仅是因为自己是黑人。领班帮他们调和矛盾,一边对化肥商人说,并不是船上的每个员工我都认识,所以黑人说的有可能是实话,一边对黑人说,你不应该指控商人种族歧视,这在欧洲是很严重的指控。说完这些,领班又继续忙着查看其它游客的状况。

但需要注意的是,此时,那个失语的女人正坐在橡胶艇积蓄的海水中,向领班伸手求助,而领班让她等一等,旁边的黑人和俄罗斯商人也并没有理会她。我联想到许多现实中的情形,所有人都在关注那些关于立场是否正确、措辞是否合理的争端,却总是忽视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一百余年前胡适先生就说过: “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吧。”

荒岛上的剧情和黄渤导演的《一出好戏》很类似。与原有社会的脱节造成了资源的再分配,以及社会阶级的重塑。谁有最健壮的体魄,最强大的野外生存技能,谁就能掌握话语权。 “但《悲情三角》比《一出好戏》走得更远,因为这里出现了第三和第四次身份的置换,不止关于阶级,也关乎性别。” 导演把新的领导者写成了女性,一位游艇上的菲律宾清洁工。她会捕鱼,会生火,并且在漂流途中保住了一背包的食物资源。想让她把熏章鱼分给你,你要先承认她当下的“船长”身份。而IT富翁和化肥商人的劳力士和百达翡丽,此刻只能换来在救生艇睡一晚的权利。

我看到有人夸赞清洁工甚至Yaya的坚韧,说她们是独立女性。从清洁工的生存能力来说,这种评语没有问题。但恕我直言,我感受到的完全不是这样的作者表达。我看到的是,当一个女人掌握权力后,她也开始颐指气使,巩固自己的特权。而原本的精英人士,也会低三下四,甚至摇尾乞怜。

最有趣的是,清洁工利用自己的资源和权力进行了性交易,在明知Carl女朋友在场的情况下霸占了所有人中最年轻、最帅气的男人,甚至在公共场合让Karl偷偷为自己服务。这和原始社会里男性凭借武力霸占女性,和当今社会中领导者的职场性骚扰,没有任何的本质区别。而Carl说出的: “你给我鱼,我爱你。” 这样下贱的话,则是标准的软饭男和拜金女口吻。他还和清洁工讨论是否应该和Yaya摊牌,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作为统治者的男宠,他尊严尽失,虽然尚知廉耻,但也绝不抗拒。

综上所述,导演想要讽刺和探讨的,从来都不是具体的某一类人,而是由一群人类组成的某些概念。并不是某一个资本家、某一个男人、女人存在污点,而是当人类身处某个位置时,自然会做出一些出于本能的行为,而这些行为在普世认知下往往都是可鄙的。导演不是在说: “某某人坏得不可救药,而是在陈述人类本身的可悲。”

在清洁工分章鱼的时候,领班非常诧异。这是所有人当中阶级感最强的角色。作为中层管理者,领班的身份本就非常微妙。她在面对非富即贵的游客时奴性很强,对所有人都赔笑脸,所有要求都尽力满足,但是当她面对试图“起义”的清洁工时,她拿出了自己的官威。这其实不是第一次,在之前她找大副帮忙拒绝乘客的时候,旁边一个正在休息的员工也因为笑了一下而被她喝令回去工作。

领班的可悲之处在于,她对自己的阶层习以为常甚至深信不疑。当阶级被重塑之后,她一时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要听一个清洁工的指挥。但她很快又适应了新的秩序,在Carl和黑人偷吃饼干之后,她附在清洁工耳边说,他们应该得到惩罚。尽管她私下里也会骂霸占男色的清洁工不要脸,但在表面上,她又一次坚定地和上流社会站在了一起。看到这段描述的时候,你脑海中有没有浮现出现实中的某些人?

最终,清洁工和Yaya发现这根本不是荒岛,而是度假村。清洁工拦住正要进入电梯的Yaya,谎称自己要去小便,实则在身后举起了石头。清洁工没有孩子,了无牵挂,她在这座岛上完成了从底层人民到统治阶级的跃升,还有一个年轻英俊的床上伴侣,她当然要杀死即将打破这一切的人。因为, “所有统治者都希望自己永远统治下去,无论权力范围的大小。”

对于最后的 “开放式结局” ,我的理解是,清洁工杀死了Yaya,一个人回到驻地,可能是谎称找不到Yaya了,也可能是告诉他Yaya意外死亡了,听到消息的Carl在树丛中飞奔去寻找Yaya,或她的尸体。至于之后其他人究竟是继续被蒙在鼓里,清洁工保持统治,还是他们很快也发现了这里是度假村,回到正常社会,都有可能。

我也看到了其他理解方式,比如Yaya并没有死,只是另一边Carl他们也遇到了失语女人碰到的土著商贩,得知这里不是孤岛,Carl跑去是为了通知她们这个好消息。后半段我认同,但我不认为这里会跳出一个happy ending。即使Carl是去通知她们,我也依然认为Yaya被杀死了。如果是这样,那后面的剧情就是Carl兴冲冲赶到后山,到了以后才发现Yaya被杀,最后其他人回到了文明社会,而Yaya却永远留在孤岛,那这就是另一种绝望的结局。

无论哪一种发展方式,我都更倾向于清洁工杀死了Yaya,这才和整体剧情更加契合。很重要的一点是,Yaya对清洁工提出的: “出去以后,你可以来当我的助理。” 这份善意被很多人认为是导致清洁工犹豫的原因。我最初也是这么理解的,但现在想来,我更认为清洁工并没有感受到这句话中的善意,反而会因此增加杀人的决心。因为模特助理其实是Yaya的服务者,一个刚从服务者变成掌权者的人,怎么会对这样一个提议心存感激呢?

无论如何,清洁工是否杀死了Yaya都不重要。清洁工产生了杀死Yaya的想法,这才重要。这并不是善恶的问题,而是“位置”的问题。

校对 | 张鸿润

转载请注明来源 | 鉴片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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