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合作 | 设计互联

漫画作为一种艺术门类，在现代中国，最早进入中国公众的视野大概是从1925年的《子恺漫画》开始。在中国，漫画最早指的是丰子恺的那种单幅的、字数较少、富有趣味性的图画；后来有了连环画，它是多幅的，有自己的场景，图像下面有文字的描述，这是最早的普及化的、描述日常情感、讲故事的艺术创作形式。

我们能够看到，过去的漫画背后其实都是非常厉害的艺术家，比如贺友直，他的每一个场景都经过很多推敲，用许多图像的语言表现情境。80年代到90年代，中国的漫画家接触到来自日本或西方的漫画形式。绘画语言和观赏习惯变得非常当代化的，可以看到有许多速度线，直接地文字植入图像，整个场景感和代入感更强，很多青年群体会用这种他们更容易掌握的创作形式。

漫画和其他艺术形式不一样，它和生活息息相关，是用直接的方式去自由地表达生活中的情绪和想法，或是一些想象的故事，无论是老一辈艺术家运用水墨的艺术形式，还是如今年轻人的漫画语言，都是在用自己的方法去表达想法，这是贯通的，所有的创作都是真实反应了对于当时文化或生活的记录、不同时代人们对于文化的共同记忆。 所以，相比风格上的所谓“断代”，中国的漫画反映的是时代的变迁 。

引自主办方设计互联及其副馆长赵蓉

由 设计互联主办 的《百年国漫大展Y-COMIC-X？》于2019年7月20日登陆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来自85位中国漫画家的400余件漫画作品，包括73件珍贵手稿，将观众带入一趟视觉与情怀之旅。

△百年国漫大展现场图

设计圈作为本次展览的合作方，有幸采访到了其中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漫画家— 颜开 。

颜开，中国著名漫画家，动画导演。1994年入行，中国原创新漫画的开拓元老、最早画王时代的 中国漫画三剑客 、被海内外业界誉为“ 中国原创故事漫画第一人 ”、“ 中国内地首席漫画家 ”、国内外各大动漫奖项 专业评委 、“ 颜开文化 ”创始人。

△微博：@颜开大叔

设计圈： 您被业界誉为是“中国原创故事漫画第一人”，您是什么时候跟漫画结缘的？ 又是什么原因让您坚定地走上了原创故事漫画这条路？

颜开： 我要算的话就很早了，因为从小就特别喜欢画画，然后我正规看的第一部这种故事漫画应该和我们大多数70后一样，是 《铁臂阿童木》。 后来读小学初中的时候最喜欢的一套书是《丁丁历险记》，这都是故事漫画，只不过那时候在我眼前都是以连环画的形式出现的。当然真正的最早知道新型的故事漫画是在91年我读高中的时候读到的，《圣斗士星矢》、《七龙珠》和《城市猎人》，那时候接触到这种故事漫画就觉得这个大众娱乐艺术表现形式简直完美！这就是我最想要的，以后打算一辈子从事的事业！

从那以后，志向就没有改变过。决定这辈子要做一个漫画家。

△微博：@颜开大叔

我正式入行是18岁的时候，那时候状态是在大学就读中。 但是已经不安分地打算进行投稿。我大概在高中的三年时间里面，自认为做了一些充分的锻炼，因为从小就喜欢写小说配插图，高中那时候就一直都在做这方面的训练，学着画连续的故事漫画，大概画了有几百页，之后很想投稿，但是很可惜，那时候全中国没有任何一家杂志或者报纸，或者其他的任何平台有刊载这种故事漫画。我跑到邮局去翻去询问，把邮局黄页全部都翻遍了，结果发现我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家平台可以投稿，那时就是比较绝望的状态。

△雪椰线稿

那时是93年，我人在深圳，偶然有一天在街上逛书店的时候，发现了中国第一本新型故事漫画杂志，叫《画书大王》，那本杂志很意外的是国内出版的，那时候发现它已经出到第七本，它上面已经开始刊载一些老连环画家的转型作品，并且上面还明确地说向青年漫画家征稿，当时感到很兴奋和开心，唰地冲到家里绘画完作品投了这本杂志，很幸运，当时整个国内这种类型的人才也非常匮乏，所以说很幸运很快地就跟画书大王的主编王庸声老师通上信了。

△来源：网络

那时候王老师说，他们因为之前中年连环画家的转型之作在杂志上面的刊载，受欢迎程度有限，所以他们很希望开发一些青年人绘画一些更适合孩子看的全新的作品，就说要建立中国的第一个职业漫画工作室，因为当时的杂志条件有限，所以说只能从全中国选取三个人来加入这个工作室。

说我现在被选中，是三个人选当中的一个，希望我能够北上来北京画漫画，追逐梦想。但是我当时面临的最大阻力，就是如果选择去北京加入这个中国第一个漫画工作室，我可能就必须要辍学。这在我的父母来看，简直就是不理智到极点的选择。

但我一意孤行，花了三天时间说服我的父母，我那时候状态是很坚决的，在父母看来这个行业的劣势，正是我认为的优势。因为我觉得现在国内这个行业是零，虽然意味着坎坷和不稳定，但也意味着此时加入，你可能在这个行业会拥有最大的机会！

最后我说服了我的家人，我跟我父母说，大学永远在那里，如果说以后真的有需要，比如我这个选择不靠谱，那即使我现在辍学了， 未来我还可以有机会再重新考进去重新开始。 但是这个机会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如果说错过了，那么等我到大学毕业出来，那错过的就会是整整一个时代！

就这样，我北上北京，加入画王工作室。我至今记得我到北京那天，是3月25日，而3月26日，正是我18岁的生日。那天主编特意买了蛋糕给我庆生，我就在满18岁这年，正式入行了。

画王工作室的另外两位成员，是《小山日记》的作者陈翔，以及画王形象的设计者郑旭升，我们三个，后来被业界并称为“中国新漫画三剑客”。而我，也在《画书大王》上连载了自己的处女座《雪椰》，一炮而红。《雪椰》成为中国第一部新型故事漫画单行本，占据了中国原创新漫画10年的销售榜冠军。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从事漫画家职业至今。

设计圈： 从一个原创漫画家，到成立自己的文化公司，一路走来，您是如何平衡漫画创作和漫画“变现”之间的关系的？

颜开： 其实还蛮简单的，中国原创新漫画发展到2000-2005年左右，经历过最初辉煌的“ 画王时代 ”、“ 5155工程 ”时代后，进入了一个低谷状态，那时国内的漫画平台几乎只剩下《漫友》。

△来源：网络

我个人的状态也是一边画漫画，一边在动画公司打工做导演、艺术总监。虽然发展得很不错，但是总是对漫画创作的事放不下。第一次杭州国际动漫节的时候，我偶遇了郑旭升。那时郑旭升正在某杂志做美编。我们谈起年轻时的梦想，唏嘘不已。回到北京后，我就向郑旭升发出了邀请，问他“ 还想不想抓住青春的尾巴，最后赌一赌画漫画？ ”后来，旭升接受了邀请，辞工再次北上北京。我们又拉来老兄弟陈翔，画王工作室的三剑客重新凑到了一起。

我们工作室成立初期，基本上那时候陈翔老师和郑旭升老师是在当创作尖兵，我的状态就是在用自己在动画公司的年薪养着工作室往前走，一直到工作室第一个项目 《神精榜》 基本上可以收支持平了，那时我才敢辞职出来，然后才敢开始全身心去运营工作室。后期也是同样的，我们一直是通过商业单赚到钱，然后再投入到原创项目。

这是所有的很轴的、一根筋的、搞原创的人都在做的事。

△微博：@颜开大叔

而且在早些年很艰苦的时代都是这么去做的，有些人可能说在做的过程当中，因为商业单利润比较厚一点，可以让公司良性运转，慢慢就偏离了初衷，就忘记了自己想做原创的初心和目的，慢慢变成了纯粹做代工和商业的公司，而有些人还能够继续坚持，那我们很明显是后者。我们的状态在原创项目逐渐可以形成一个循环的时候就开始会越来越多的砍掉商业项目，而把绝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原创，所以我们团队一直都是二八开，就是在良性运作的状态下，有八成的力量在做原创，有两成的力量在做商业单，去进行一些帮补，而这么去做，一方面确实是我们愿意坚持初心，因为我们相信做原创未来一定会有更大的收益。

至于我自己，其实一直是很纠结的状态， 就我本人而言，能专心搞创作可能才是我真正的理想。 但是工作室要生存下去，我就必须要抽出一半的时间来做商业运营。曾经一直很苦恼，想找个搭档做运营，但我自己本身就是陈翔旭升找到的运营搭档……当然后来，也渐渐释怀了，自己是第一代，是开拓者，而纵观国际上，所以的第一代漫画家，其实都会面临这种纠结。行业条件不具备，那就只有自己尝试创造更多的条件了。

设计圈： 近年来，大量的漫画作品被改编成了动画、游戏，相应的衍生品也不断推向市场，根据您多年的经验来看，一部漫画作品应该从哪些方面来评价他是否有商业价值呢？

颜开 ： 我一直说一部漫画，比画技更重要的是他的故事，比故事更重要的是它的角色，比角色更重要的是它能够带来的那种情感诉求。 我认为一个作品如果所做到终极，就是做到他能够和受众的情怀和受众的年龄完全融合在一起，当他回忆起自己的小学时代，中学时代或者大学时代，如果他的作品跟他那个时代完全融合在一起，你将一辈子都会为这个作品消费，这里面就会产生商业价值。

其实说各种类型的作品都有商业价值，比如说我们前面说到的眼球经济这个，如果你想赚快钱，可能你会做一个短平快的产品，根据现在流行的趋势，不管是玄幻也好，盗墓题材的也好，根据这种流行趋势，迅速地打造一个吸引眼球经济的作品并且迅速地赚快钱。这是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是全中国现在无数的公司在做和在仿效的，也确实有相当一部分获得了成功。

△微博：@颜开大叔

但是我一直认为更大的价值就是来源于这个作品是否能够深深地植入受众的童年少年时期青年时期，让它成为他生命当中的记忆点，如果说能够做到这样的作品，将会是拥有最大的价值的作品。

一般情况下来讲的，拥有完整的世界观，这个世界观是可以拓展的。那么也是可以在策划之初就已经考虑到之后的产业链后端，不管是游戏还是影视，还是衍生产品或者变现的作品，就是一个满足基本及格要求的作品。最害怕的是那种在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因为我的爱好，或者只是因为我想追逐一个潮流，只是因为我想独特，有独特性，但是结果就是我稀里糊涂在网络上面红起来的作品。这种作品虽然拥有很高的点击率和短期内看起来很好的数据，但是在做后端变现的时候，你会发现他有各式各样的问题陷阱和软肋。

△微博 @颜开大叔

那么这也是说我一直强调我们在传统的平台，虽然现在传统的平台不被看重，但是我一直还是强调说传统的媒体走出来，经过市场验证，并且实际上销售过海量图书的这些作品的价值，目前是被低估的，而目前在网络上拥有非常好的数据，但是可能只经过了半年一年，这样飞快地冲起来的、有真正经过市场验证的这些作品，它的价值在某种程度时是被高估的。

因为它还没有像传统纸媒一样经过第一个关卡的验证，比如说我们传统纸媒拥有的受众我确实拥有，假设我们图书销售30万，我确实拥有30万的受众群体，还是实际愿意掏钱的。而网络上拥有他的状态，有可能说我拥有的是30万到你一开始收费，他就立刻说一句粗话，然后就会离开再去寻找其他的作品，这个状态应该是不太一样的。过于注重数据流量的作品过于注重受众的感受，那么你会发现它在后端产业链开发的时候会面临非常多的技术问题。

设计圈： 中国漫画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已经经历了黄金时代和白银时代，那您觉得目前中国漫画正处于什么时代，面临着怎样的机遇和挑战呢？

颜开： 我个人认为中国原创新漫画在2013年，腾讯动漫加大对动漫的扶持力度开始，就进入了互联网新媒体时代。这是一个把纸媒时代的传统格局完全打破，野蛮生长的新世代。纸媒双雄《漫友》和《知音漫客》的影响力随着新时代的到来逐渐下滑，而新的双雄“腾讯动漫”和“快看漫画”则正在崛起。

纸媒时代的国漫格局是非常固定的。基本上就是各大杂志都有其主力提供支柱型连载的合作工作室。编辑们从各工作室提供的作品中甄选优秀的，然后在杂志上连载，再陆续出版单行本图书。特别畅销受欢迎的，就会有被改编为动画或游戏的机会，有一个比较完美科学的作品成长系统。

△星海镖师 @颜开大叔

但新媒体时代则完全不一样。首先平台从有限变成了无限。理论上每一个网络平台，都可以接受专业工作室，个人漫画家乃至业余爱好者无限上传其作品。由市场自然优胜劣汰地淘汰作品优选作者。

传统纸媒的编辑甄选作品变成了读者甄选作品。其次网络手机上大量的免费作品阅读会产生大量的运营型作品，流量型作品。作品的创作虽然依然是低成本的，但是作品的运营则变成了高成本。理论上市场上将出现非常多的劣币利用更新频率及运营PK掉良币的情况。坏处是网络时代低质量的作品会非常多，好处则是网络时代的作品会更加百花齐放。再次就是资本的进入，给了许多IP品牌衍生后端产业链，做大做强的机会。

可以说，网络时代的到来给了国漫更多的发展机会和可能性，但业态则更加竞争激烈且无序。

设计圈：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条漫作为适合屏幕阅读的漫画形式大行其道，相比之下故事漫画大不如前，甚至有人说未来条漫会取代故事漫画，对此您怎么看？

颜开： 我认为条漫不会取代故事漫画。当条漫出现以后，会因为它适合网络尤其是手机的阅读，而在与故事漫画的竞争中暂居上风。毕竟故事漫画的叙述形式和漫画语言，是对应出版物而生的，放到现在就会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也不利于网络时代的作品传播。但长期的阅读惯性会让故事漫画在竞争中还是能保留住一些市场份额。而且，条漫因为要利于传播，所以在故事内涵上会比较浅， 在创作复杂宏大的故事已经深刻的角色方面，目前还是PK不过传统故事漫画的。 所以两者现在是各有优势各有千秋。

△微博@颜开大叔

当然，从大的发展趋势来说，条漫的创作表现形式肯定会逐渐完善成熟。渐渐地将传统故事漫画挤到角落。但这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达成。而且，在不断更替的网络新媒体时代，条漫很快又会面临更新形式的有声漫画，动态漫画，互动漫画等等的挑战。

设计圈： 很喜欢之前您与江南老师合作的《龙族》，有没有准备让《龙族》这个系列电影化，搬上大屏幕呢？

颜开： 应该是有计划的，但是具体的要问江南老师啊。（笑）他才是版权人呢。

设计圈： 作为一个漫画行业的大前辈，您对当下年轻的漫画从业者们，有没有什么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