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蹲在街边算命。
算命师傅问她几几年出生。她说不知道,她是云南的,那边孩子多,连她妈都不知道她哪年出生。
师傅只能给女人看看手相。看着女人手上深壑的纹路,师傅说,你的婚姻,不顺当。
这个算命的女人叫 Larry。对于大多数农村妇女来说,婚姻不顺是大概率的事情。但对于 Larry 来说,这句预言有着更加深刻的含义。
因为,Larry 说了谎。她的老家在缅甸,不在云南。她是千里迢迢来到山东的一位
「外籍媳妇」
。
这个算命的场景来源于王秀岳的纪录片。今天的讲述人,王秀岳,是一个纪录片导演,也是山东人。
因为一个机缘巧合,王秀岳认识了 Larry 的山东丈夫曹海江。随后,他跟踪拍摄 Larry 和她的家人 4 年,记录下了缅北高地来的女人们,浮萍一般的人生掠影。
这一切,还要从 2016 年秋天的一桩骗婚案说起 。
■ Larry 和曹海江的结婚照
提示:本期节目中关于 Larry 及其家人的声音素材,均来自王秀岳的纪录片《缅北高地来的女人》,有剪辑、删减。你可以去原片中感受完整内容。
2016 年秋天,有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远房亲戚,从云南、贵州那边买了个媳妇。所谓买,他也是经过媒人介绍,拿着彩礼,前前后后花了 10 来万娶回来的。
但是过了两三个月之后,这个女人卷着钱跑了。这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
因为我也是山东人,我小时候听过很多外来媳妇的事。我是 80 后,差不多 90 年代的时候,我印象很深的是我们家邻居、亲戚,包括我爸单位的同事,他们经常聊,哪个镇子、哪个村子娶来一个外地新娘,有西南地区的,也有从越南、缅甸来的。
我就决定去拍。意外的是,在拍摄过程当中,他家的邻居就说,隔壁一个县城,有一个从缅甸来的女人也跑了,你要不也去看看。
在山东,农村的单身男性很多,想通过买婚来找媳妇、生孩子的人就会多。
买婚的人多了,骗婚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一个外籍媳妇跑了,这好像又是一起骗婚事件。
王秀岳没多想,就带着设备去了。但他没想到,等待他的会是一个收废品的老男人和他破败凋敝的家。
这个男人叫曹海江。
那是县城旁的一个村庄,处在一个城乡交界处。曹海江家很好找,因为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是盖的二层小楼,只有他们家破破烂烂的,还是平房。
曹海江挺苍老的,他年纪本身就不小,加上那时候他媳妇 Larry 已经跑了两年。他一个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生活。日子过得很艰苦。
我见的时候,他穿的破破烂烂。家里一片狼藉!整个院子堆满了废品,地上什么都有,吃的、用的、各种东西,乱七八糟。
■ 曹海江的家
但对比很鲜明的是,这两个孩子很懂事。他们那时候上一二年级。曹海江有时候收废品不回来,中午饭没得吃,他俩就自己啃个馒头。
看到这些场景,我真是很心酸的。
曹海江见了我,他说兄弟,走,我请你吃饭。我说好啊,带着孩子。在吃饭过程当中,他就一直问我,他说,你是哪个电视台的?你拍完了之后,你去在电视台上放一放。
他是一直想让我帮他找媳妇。
当时去拍,我觉得是不是这个女的又是骗婚的。但是曹海江说,Larry 在他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两个小孩。我觉得这不是骗婚,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导致 Larry 的离家出走。这就更吸引我要接着往下拍。
不被允许的想念
在 Larry 离开之前,村里人和她接触得很少,人们对她的认识仅限于,外来的媳妇儿、买来的「黑婆娘」。
在 Larry 离开之后,她又成了大家口中,抛弃孩子的狠女人,放着安稳日子不过的傻女人。
但是,王秀岳觉得,一个在这里呆了 10 年,生育了两个孩子的女人突然离开,这事儿值得跟。
所以,王秀岳决定记录曹海江寻找 Larry 的过程。
他觉得,能找到人,就能弄清真相,而且他们一家团圆,皆大欢喜;
找不到,他也可以拍两个留守儿童的成长经历。
但,也恰恰是这两个孩子,改变了王秀岳的立场。
这两个小孩对他妈妈其实是很冷漠的。
我问,你想不想你妈妈,想不想她回来?他们都是回答,No,不想。
我说,为什么?其实那个小女孩稍微懂事一点,她会沉默一段时间。但那个小男孩就说,不知道。
孩子为什么不喜欢妈妈,不想让妈妈来?直到跟他们相处久了,我才知道原因。
我先讲我看到了什么吧,比方说,小女孩有她妈妈的相片。相片里妈妈很年轻,充满了笑容,看着也很开心。她就把相片放在她睡觉的窗台上,有灰了,就擦一擦。擦干净了就对着我,你看,这是妈妈。她还会找她妈妈以前穿的衣服,拿出来自己再穿一穿。
我就再问,我说我去找你妈妈,你要不要去见她。她就会下意识地立刻答应,好啊!在哪?
■ 孩子在擦妈妈的照片
其实孩子口头上会否定,是周围的大人、邻居,甚至是曹海江教的。他们常常会当着孩子的面说,你妈不要你了,再也不会回来,别去想她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替 Larry,替这些女性感到悲悯。
所以这更使我觉得,我应该想办法去找到孩子的妈妈。这是最好的。
Mary 和 Larry
如果说一开始王秀岳只是一个意外闯入的记录者,和孩子们相处了半年后,他感受到一种帮他们找到妈妈的责任。而且他也更加好奇 Larry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王秀岳开始更主动地帮忙找 Larry。但是,王秀岳发现每次问到 Larry 身边有什么朋友之类的线索、细节时,曹海江都支支吾吾的。
他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一个急着找妻子的人为什么突然消沉了?
眼下,没有任何有用线索,Larry 在中国也没有合法身份,找到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Larry 突然回来了!
Larry 是在离家三年之后回来的,准确地说,她是被扣住的。而这一切都和王秀岳镜头里的另一个关键人物有关。她叫 Mary。
Larry 的妈妈 Mary 也在山东。她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Mary 是怎么来的呢?是 Larry 来的第二年,她妈妈在缅甸生病了,肺结核。那个地方没有条件看病,马上就要不行了。
这时候,Larry 和曹海江就把她妈妈从缅甸接到云南,在云南打了一个星期的点滴。稳定后,又接来山东住院。
但是她一直住在曹海江家也不是个事儿。所以曹海江就找了媒人,给 Mary 介绍了一个隔壁县的老头。这个老头有眼疾,基本上是接近失明的状态。
老头花 1 万块钱娶到了 Mary。这个钱,Mary 和 Larry 一分都没得到,5000 块钱给了媒人,5000 块钱给了曹海江。
出嫁当天,Mary 嚎啕大哭,一直是坚决不要嫁的。因为她本身已经在缅甸结过两次婚,现在年龄这么大,不想再结了。关于 Mary 和 Larry 的年龄,我其实也不知道,因为她们没有身份证,自己也不记得,但我推算 Mary 大概有五十多岁。
再一个,Mary 说这不是她的家,她死也要死在缅甸。
但是没办法,没人送她回去。
Larry 本身没钱。她们没有身份,回缅甸不能通过正常渠道,要包黑车。这肯定要花个几万块钱。所以 Mary 只能嫁人,这也是生存的依靠。她还能活着,能活下来。
所以 Mary 一直到现在,还是留在山东。
而 Larry 真正回来的第一面,我是没见到的。她是先回到她妈妈那儿去,她妈妈就把她扣下了。
我第一次见 Larry 也是在 Mary 家。Larry 穿着黑色的裙子,坐在沙发上。
她稍微有点胖,个子不高。也就 30 岁。喜欢涂一些化妆品,尤其是增白的。因为她本身有点黑,这也是那边人典型的特征。她就非常不满意。
■ Larry 在化妆
我觉得她不算丑。而且,从她聊的一些网友的反馈来说,她是很漂亮的。
她是残障人士。听说是十一二岁的时候,上山砍柴摔断了腿,其实就是骨折。但是当地医疗条件太差,就给她绑了两个棍子。等这两个棍子拿下来之后,她就成了瘸子。
见到 Larry,我问她,你回来开不开心?
她看着我的摄像机,没看我,也没说话。
你的婚姻,不顺当
后来我才知道,Larry 她是嫁了另外一个人,而且是被老乡骗走的。
她们有一个缅甸老乡的小群,里面有些人专门从事婚姻买卖。这个人找到 Larry 说,你别跟曹海江过了,我再给你找一家年轻的、过得好的。等于是把 Larry 又骗到另外一家,和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结了婚。后来,她生了一个女儿,叫圆圆。
但是,圆圆的爸爸也是残疾人。他是在打工时,被机器切断了手指。所以他干不了重活,说白了不怎么能挣钱。一个家庭根本不够开支。
所以 Mary 要扣住 Larry 的第一个原因,就是经济问题。
Larry 不识字,她被带去一个新地方之后,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也是很久之后,Mary 才得知 Larry 的下落,偷偷去看她。一看这房子虽然是新盖的,但是没装修,日子过得还不如曹海江家。只是圆圆爸爸比较年轻,跟 Larry 聊得来,对她也很好。Larry 是想留在那边的。
■ 曹海江的家
后来为什么又回来?还是跟钱有关。
因为曹海江的哥哥出车祸。他哥哥也是个光棍,出车祸成了植物人,病危了。
有人找到曹海江说把他哥哥的肾摘了,给他十几万块钱。他们答应了。
很残酷,他不要钱,人也活不了。所以他只能这样选。
之前,曹海江突然的沉默是因为他已经从骗走 Larry 的老乡那里知道了她再嫁的消息,并且这个老乡还威胁曹海江不能告诉任何人。有了这笔钱之后,曹海江就联系 Larry 说我有钱了,你回来,我给你买个车。曹海江一直不停地说。所以 Larry 后来就回来并且留下来了。
这选择也很难,Larry 肯定是很矛盾的,但是对她们来说,这也都是为了生存。
Larry 回来两三个月后,圆圆的爸爸就再娶了。Larry 明白,那个家已经不再有她的位置。想起女儿圆圆,她说自己只想掉眼泪。
当年,老乡领 Larry 走时的说法是:带你去过好日子。
但对于 Larry 来说,什么才是好日子呢?
你很难说 Larry 是单纯被骗了,还是这里面也有她自主的选择。
那年过年,曹海江带着 Larry、岳母和孩子们一起拍全家福,他很高兴,说要买一辆大奔驰。
这当然只是个玩笑。他最终买给 Larry 的,是一辆老年代步车。
团圆的那一刻是幸福的,让人忍不住期待未来的日子,但这期待能持续多久呢?
团圆的泡影
Larry 回来后,这家人变化很大。整个家都整洁了,孩子们也干净了很多,面貌焕然一新。
海江也是很开心。我本身也很开心。我说,我要请你们吃饭!Larry 吃鸡公煲,俩小孩要喝可乐……
那一刻我印象很深,也挺幸福的。我就记得我说了一句话,我说,你们家又开始过正常的一种生活,你们现在终于都在一起,都团圆了。
但是,所谓团圆,它不仅是泡泡,还是一个大泡泡。
在拍摄过程当中,我就慢慢意识到,Larry 回来之后,这家人就真的团圆了吗?
这个家庭本身就是被很多限制和命运硬凑在一起的,最后,肯定会再次四分五裂。
其实,曹海江和 Larry 站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就能看出问题。他们相差 20 多岁,曹海江灰头土脸、不修边幅,穿着粗布烂衫;Larry 会穿红色或白色的羽绒服,虽然算不上精致,但也总是带着妆。你很难想象这两个人要如何在一起过日子。
当然,更本质的问题是,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买卖上的,而且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它始终没有脱离这层交易的底色。
■ 曹海江和 Larry
好女人坏女人
我这个片子里有很多 Larry 跟海江要钱的镜头。为什么放这么多?因为他们的生活本身就是这样。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从海江的角度看,你是外来媳妇,可能过不久。所以他很有一个担心,他不可能把很多钱一次性给 Larry。他只能每天给她一点,每天给 50 块。
从 Larry 的角度看,一方面,50 块真不多,她要照顾一家人的吃喝。另外还有一点,Larry说,她在离家出走之前,都穿的什么 8 块钱的衣服,也不会化妆,更不会花钱这么溜。
但她去到那家后,圆圆爸爸是带到她到山西、四川打过工的。她走了很多地方。Larry 没读过书,一出生就在一个闭塞环境,后来又嫁到一个闭塞地方,活在一个小院子里。她的价值判断就是能吃能睡就好。到了另外一家,她见到大城市,见到不一样的生活时,一定会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女性我觉得她成长了。她有了欲望。
曹海江不能满足她的欲望,比方说,Larry 会去小城,去买点奶茶喝、去逛街买衣服、染指甲、做头发。但是唯独缺了海江。陪伴她的只有我的摄影机。
所以,从一个女性,特别是成长之后的一个现代女性角度来说,Larry 她是渴望这样的一些浪漫,但是海江给不了她。
Larry 肯定还会再次出走,不知道哪一天。
她一直在网上聊天。除了做家务、接送孩子上学,她就是在和网友语音聊天,排解一下寂寞。
Larry:谢谢你担心我,我有什么话都跟你说。有时候好无聊啊。
网友A:他不管你啊,那你老公不行啊。
Larry:对啊,我说了,我们两个不合适。要不是我妈,我早就和他分开了。我想找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会疼我爱我一辈子,会喜欢我,就够了。
网友A:你和你老公在一起有什么用?
Larry:有没有老公都一样,像没老公一样的。哎呀,跟他在一起还是不跟他在一起?哎呀,心烦,天天心烦。
网友B:想死你了。
Larry:是吗?想我啊?我也想你啊。
网友B:真的想你。你这么美,心地又善良,说话又好听。哎呀,一辈子啊,嫁给我吧!多好啊。
Larry:是吗?是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网友C:你是个好女人。
Larry:我啊,我也不是好人,好人还出来聊天啊。
那时候我就明显能够感受到,她是非常渴望有这么一份爱情的。
这也是我拍摄过程当中,始终有的这么一个疑问:Larry 为什么非得要走,非得要离家,执意地离家?
反观和曹海江在一起的这十年,因为担心办了身份证,Larry 来去自由,不好控制,即便早年还有一些灰色管道,曹海江也没帮 Larry 拿到合法身份。
如此一来,Larry 生活上扎不了根,两人经济关系也不平衡。抓得太紧,日子过得像是做生意,只有计算,没有感情;可是放手又担心媳妇跑了。这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一段从买卖开始的婚姻,最终,就只是婚姻。
Larry 无法再接受这样的生活,她还是要走的。
靠着和老乡一起领缅甸女人来中国,Larry 攒了一些路费。炎炎夏日,她和王秀岳一起回到了缅北老家。
他们先到佤邦,这是缅甸掸邦的第二特区,又称「小中国」,连首府邦康市的电网和电信基础设施,都是直接从云南拉的。
但 Larry 的家乡,还在 100 公里外的深山高地。
■ 缅北高地
要进到 Larry 老家的山上去,根本没有路,非常难走。加上下雨,我们走了好几天。
那个地方很原始的。电是不通的。我拍摄一两天,没电了,就必须花一天时间,从早上走到傍晚,去山脚下的橡胶厂,在那充一晚上电。第二天早上,再走一天回村子,接着拍几天。
整个村寨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他们没有砖瓦房子,只有用竹子、木头搭建的吊脚楼。家具就更谈不上了,就是有个地方能睡觉。
Larry 姐姐家铺着一个用了好久的烂毯子。这还是当时曹海江领 Larry 去中国的时候买的。总之是过得非常不好。
忧郁的热带
缅北的雨林是湿漉漉的。
这里好像总是在下雨,做什么都不方便。
缅北的雨林也是忧郁的。
村子里人口凋敝,无事可做。当地最主要的经济作物是橡胶,但周围的橡胶厂都是中国人开的。村子里的人只能种一些蔬菜再卖给橡胶厂里的工人。
除此之外,要再说还有什么赚钱方式,那就是贩毒了。
■ Larry 和缅北的孩子们
可是,比起当地的物质条件和生存环境,更让王秀岳惊讶的,还是人。
来接 Larry 的是 3 个人,一个军人模样的男人,是 Larry 的大弟弟;还有两个十来岁的男孩。
你一定想不到,这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一个是 Larry 的亲弟弟,一个是 Larry 的亲儿子,这也是她的第一个儿子。
Larry 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还不到 15 岁。
Mary 生最后一个儿子的时候已经 40 多岁了。
所以她们母女各自的儿子才会同龄。
Larry 和 Mary,这些缅北来的女人们,到底挨过了什么样的日子,走过了什么样的路,才到达了山东?
王秀岳在这里,见到了 Larry 的姨妈,她也是一个曾经嫁去山东的缅北女人,同时,她还是 Larry 命运故事里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她那个姨妈,很瘦很黑,看起来非常精明,是跟 Larry 和 Mary 不同性格的人。她可能是我们平时理解的,适合做这种人口买卖生意的人。
她姨妈给我说了很多当地的故事,也讲了 Larry 她是怎么去到山东的。
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东南亚国家的外来新娘经人介绍或被诱骗至中国内地。
那时 Larry 的姨妈还很年轻,也嫁到了山东,也是生两个女儿之后跑了。在跑的过程中,她认识了曹海江。他们是相好的关系。
后来,她跟曹海江一起去缅甸,结果却被边境的人扣住。因为她姨妈也是一个我们说的蛇头或者中介。那她就被关在监狱里坐牢,后来通过关系,花了点钱出来了,但永远不能再回中国。
曹海江说,我怎么办?她姨妈就说,我再给你找个媳妇。
她就把外甥女 Larry 介绍给曹海江。Larry 那时候也就十五六岁,腿瘸了,不能干活,饭都吃不上,生存有问题。她说你就把她领走吧。
其实 Larry 还是个孩子,但是她在缅甸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六七个月大,还没断奶。孩子的爸爸后来因为吸毒,被抓了。
这个时候,曹海江出现了,就把她领到山东来了。
我问 Larry,如果你知道姨妈和曹海江是这种关系,会嫁给他吗?Larry 说,肯定不会,打死也不会。
她姨妈内心肯定是愧疚的。她是最清楚在外地生存、没有身份的艰难。她也是没有办法。
她们来中国就是为了生存,为了找一个依靠。
女性的价值
Larry 的命运就是这样改变的。
从 15 岁的孩子,到经历过三段跨境婚姻的女性。现在,Larry 希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决定去云南,不再回山东。
她还是想找到一个相爱的人,互相支持着过日子。
可是,想到自己的 4 个孩子,Larry 总是很无奈,对于想再成家的想法,也开始矛盾起来。
十几年前,姨妈把 Larry 领给曹海江的时候就说,你只是娶个女人,她跟着你还是我跟着你都一样。
如今,作为一个身处婚姻买卖中的缅北女人,Larry 也已经接受了,能生孩子,是自己最重要的价值。
■ 「你得给俺生」
Larry 说,我生这么多孩子,到哪都是孩子,再也不想生孩子了。但是,你不生孩子,人家不愿意要你。
我在那个村子,看到很多相似命运的女性。有一个小孩跟我说,村里的人不想要女儿,就找人把她们卖去中国,河南、山东、河北、山西、东北都卖过。有一些女人,被卖出去后就没回来过。因为她们不给人家生孩子,人家不让回。
你到了中国来,不管到哪个地方,只有生了孩子之后,才有可能让你回家看一看。
影片最后,我写了一句话:致敬缅北高地那些追求幸福的女性同胞。
如果不去到缅北,我不会写这句话。正是因为我到了这个地方拍摄、观察、体会,我才更深地了解到 Larry 为什么执意要离开山东,离开那个家,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多数时候,她们连追求幸福的权利都没有。你像 Larry,可能先走出一步,先活下来了,然后她才能想起来,去追求那么一点点的浪漫。
拍摄结束后,王秀岳一个人回到了中国,Larry 选择留在缅北。后来,她在邦康市的一家服装店打工。王秀岳从朋友圈里看到她瘦了很多。
没过多久,疫情爆发,又加上中国的反电信诈骗行动,缅北的很多中国手机号都被封掉了。王秀岳没再收到过 Larry 的消息。
Larry 的再次出走对曹海江打击也很大。在还能联系上的时候,他还是会跟 Larry 通话,会给她转钱,但不再会去找她。曹海江说,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就随她去吧。
纪录片做完后,王秀岳很想告诉 Larry,但他已经彻底联系不上 Larry 了。
这本是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男人找老婆,孩子找妈妈,女人找出路。找到最后,Larry 不见了。
在定纪录片名字时,王秀岳想,要不就用 Larry 的名字吧。
Larry 是她的缅甸名字,到了山东,当地人觉得不顺口,一直都叫她拉拉。
但是,她自己给自己起了名字,叫如萍。
如浮萍一样,这太像这个女性一生的遭遇了。我想了很久这个名字。
我说,你姓什么?她说,曹,曹如萍。
■ Larry 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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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面图片及文中图片均为《缅北高地来的女人》剧照
Staff
讲述者 |
王秀岳 纪录片导演
主播 |
@寇爱哲
制作人
|
林枫
文案整理
|
林枫
声音设计 |
桑泉
运营
|
Yoyo 沈延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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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土地 - 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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