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魔法师
(一)
我是流浪佣兵。
哪怕随时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也很正常的人生。
夕阳西下,风吹过衣角的某一天,我的尸体也将如落叶一般,在某个地方飘荡。
——也许那一天并不遥远。也许,那天就是今天。
(二)
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还没懂事前,我就学会了拿武器,为了不饿肚子,哪怕是几块钱,我都必须用命去搏。
我运气好,活得久了点,但很多朋友并没有我这么好运。
当握武器的手上长满厚茧的时候,我终于开始对周围人的死亡无动于衷。
剥削,压迫,掠夺,灾害……平民百姓哪怕终日躬耕劳作,以至累病累死,也换不来三餐饱腹。
然而那些富人们依然在不断地累积着财富。阿里安特的大富豪哈萨尔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他钱多到本人不再碰钱,对钱已经完全没有兴趣的地步。
(三)
这一天,我独自一人接了个任务,保护巨商哈萨尔的商队。
据说商队在尼哈沙漠遭到了怪物袭击。等我赶到求救信号点时,只剩下了一个伙计。
他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怪物,散发着超级难闻的气味,好像馊掉的味道。他装死才得以幸免,慌乱中只来得及打包一些贵重物品。
也幸好他放出的信鸽上讲明了这一点,不然我怀疑哈萨尔根本不会再雇佣佣兵去救人。
那些怪物给这位伙计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他看到只有我一个人过来时,根本不相信我能带他逃出生天。
可是不管信不信他都只能跟着我。
哈萨尔雇佣我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比佣兵队便宜,完成任务的口碑也还好。我一个人是因为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作为战士,如果遇到不知底细的佣兵队招募,不如自己随便接点任务。战士在战斗中是要顶在前面的,谁知道对方不是来找炮灰的呢。
如果不是无数次亲历,我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可惜,那些知根知底的队友纷纷凋谢。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单人行动。
尼哈沙漠的怪物我非常熟悉,这一路虽然怪物数量多得有点反常,但也不过是毒蜂、巨蟹之流罢了。尽管好几次被吓出尖叫,但那伙计始终被我护身后,终究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阿里安特。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没遇到你说的怪物。”交接时,我难得有兴致向伙计打趣。
伙计看起来却心事重重:“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好运气活下来……你知道吗,最近怪物袭击的频次比以往不知道高了多少,有时候简直像疯了一样成群涌来。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哈萨尔大人也很头疼。”
最近佣兵行会类似的护卫任务确实越来越多了……我沉吟着接过伙计签好字的委托单,问道:“你说这次遇到了从未见过的可怕怪物,有没有可能,其他怪物是因为逃避它们才暴动的?”
“我哪里会知道这种事啊!”伙计还是一副苦瓜脸。
“也对,”我冲他笑了笑,“让你回答这种问题确实为难了。”
没想到伙计突然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能够解决这一问题的只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现在下落不明,所以哈萨尔大人想要找到他。”
好奇心驱使我问了一句:“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你去问哈萨尔大人吧。如果你能帮到他的话,也许会拿到一笔很可观的报酬。反正你也是个佣兵,要不要去试一试?”
他似乎很期待我能帮助解决怪物暴动的问题。
(四)
哈萨尔是整个尼哈沙漠都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据说连阿里安特的国王都得对他客客气气。他看上去五十来岁,留着浓厚的大胡子,丝绸头巾和长袍镶满了明晃晃的金饰。
“原来你就是一个人护卫我的行李马车的佣兵啊,”他坐在华丽的宝座上打量着我,“我对两种味道特别敏感。危险的味道,还有就是钱的味道……你身上有危险的味道。看来你当佣兵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吧?”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直接询问他。这一类大人物的随和不过都是表面功夫,千万别以为自己能和他们平起平坐侃侃而谈。在大人物面前,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不如直奔主题。
不出所料,哈萨尔丝毫不在意我无礼的态度,笑了几声,就开始说重点了。
“你帮我找个人。这个委托不经过佣兵行会,而是我交给你个人的。”
我看着他,等着他说后续。
“你听说过白魔法师吗?”
白魔法师?我摇了摇头。
哈萨尔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然后讲了个故事:
他是一个被称为天才的魔法师。
据说,他年纪轻轻就拥有非凡的魔法造诣,没人能够做他的老师。
努力达到阶梯的尽头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这种迷茫和空虚令人绝望。
他想到达更高的地方。这个世界上已知的魔法,与他的野心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几十年间,他带着一根法杖,孤身游荡世界,疯狂地写书,帮助他人,留下了无数的故事。
“ 白魔法师 ”。
——拥有纯白头发的他,不知道从何时起,人们开始如此称呼他。
就这样,有一天,他好像突然领悟了一样,说:“终极光明只有在终极黑暗中才能找到”。
留下这句话后,白魔法师从此失去了踪迹。
世人逐渐忘却了他的存在,但仍有少数人坚信他迟早会重现于世。
“白魔法师曾是世界最优秀的光之魔法师。如果是他,一定能消灭妨碍我生意的黑暗怪物们。”即使是在讲故事,哈萨尔也掩不住对白魔法师的欣赏。
我听得很认真,但还有个疑问:“你觉得那个白魔法师会为你做事吗?”
“哪怕是要花费很多钱,我也要雇佣他。没有人能够顶住金钱的诱惑。如果这次事情成功的话,我会给你足够你挥霍一辈子的钱。怎么样,感兴趣吗?”
我点点头:“我只拿该拿的钱。如果找到他,我会和你联系。”
钱不是问题。我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太大的追求。
关键是我确实产生了兴趣,想要见见这个白魔法师。
我很好奇,他是否也像我一样,感受到了人生的疲惫和空虚?他是否找到了答案呢?
(五)
三个月后,艾琳森林。
我在一次任务中意外得知,最后一次看到白魔法师是在艾琳森林。等完成了任务,立马就赶过来了。
这三个月,普通怪物出现频次少了,但越来越多的人遭遇了那种从未见过的黑色怪物的袭击。在前往艾琳森林的路上,我也零星遇上了好几次,终于知道这种怪物是什么模样——有点像故事插画中裹着被单的鬼,不过全身都是黑紫色的,只露出一双凶戾的眼睛,攻击时会从身体里延伸出一支利爪,还会喷吐有毒的雾气。以我现在的实力,两三只黑色怪物并不难对付。
在这里一定能找到线索……闲暇之余,我一边思考一边走,不知不觉到了一个结界前面。
“人类,这里是禁地,站住!”两只妖精拦住了我。她们个头很小,长着非常美丽的蝴蝶翅膀。
……已经到了吗?我下意识举起双手,“我没有恶意,我要见你们女皇。”
妖精女皇艾菲尼娅,艾琳森林的统治者,她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妖精一族日渐式微,所谓的女皇也不过一个族长而已,见她一面应该不难。
艾菲尼娅盘着一头金色长发,翅膀是绿色的,首饰是绿色的,甚至身上穿的裙子也是绿色的,看上去像几片巨大的树叶编织而成。她见到我时,精致的小脸有着掩饰不住的厌恶。“贪婪的人类……真是太可恶了。我不想见到你,快点给我消失。”
我直接表明了来意:“我想知道关于黑暗怪物的事情。”
“黑暗怪物?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艾菲尼娅坐在她巨大花朵的王座上,白皙的小手挥舞着一根精致的魔法杖,看上去有点激动,“对我们来说,你们人类比黑暗怪物可怕多了。绑架我们族人,偷走我们的宝物,就为了卖钱!”
这一路上我也遇见过人类的捕奴队,在连商队都因为黑暗怪物减少出行的情况下,他们照样牵着猎犬,成群结队前来艾琳森林。这些美丽的妖精最受上层人类贵族的喜爱,每一只都能卖出天价。
“抱歉,人多了,总有一些渣滓,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我说,“那你告诉我一些关于白魔法师的事情吧。”
听到白魔法师的名字,艾菲尼娅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些。
“白魔法师……?为什么要找白魔法师?他可是我见过的唯一的好人。我喜欢看他专心研究魔法的侧脸……他是理想主义。他的热情超过这世上所有的人。他一定会创造出比现在更好的世界。但是我不会随便告诉别人他的居所的,因为我根本没办法确认你不是坏人。”
这就有点棘手了,毕竟我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坏人,也许根本就是。长年佣兵生涯,我手头一样沾满鲜血。
早知如此,就应该把路上遇到的捕奴队消灭掉,解救下那只倒霉的妖精,也许能赢得艾菲尼娅的信任。
这时候,有一只小妖精扑棱着翅膀飞过来报告:“女皇,又发现人类捕奴队,已经深入附近了!”
“第二卫队,立刻出击!”艾菲尼娅下完命令,又看向我,“人类,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当场证明你不是坏人。去干掉那些捕奴队!你不会因为同是人类就袒护他们吧?”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对于杀害同族败类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出去没多远就看到了一个人类,只是个子有点小。我有点惊讶,捕奴队都深入到这个地方了吗?
我朝他叫了一声,他好像被吓了一跳。“喂!干,干什么呀,吓到人了。”
他转过身我才看到,一个小孩子,居然拿着一支锯短的老式火铳,难道这家伙是偷猎者?
“干嘛盯着我看啊……不想受伤的话,就走你的路吧。我有事情在这里处理。”
我郑重其事地告诫他:“这里很危险。小小年纪,不要杀生。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快回家去吧。”
“……家?”
听到小孩失魂落魄的声音的瞬间,我本能地明白了。
……这家伙无家可归。
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生活。
“总之不要把枪口对准无辜的精灵。我就当做没看见你,你快离开艾琳森林吧。”
“你说什么啊?我要抓的不是精灵!我想抓的是……”
我没再理会他,顺着妖精卫队留下的标记向前追去。
当我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返回妖精女皇巢穴时,听着妖精卫队讲述我高超武技的艾菲尼娅都感到震惊不已。
“你,有点特别啊…这么说来,你和那些满脸贪欲的家伙眼神也不一样。”
“贪欲是人类的本性。”我不卑不亢说道。
“不错,”艾菲尼娅轻轻点了点头,“那些家伙胆大包天,虽然现在还不敢动到我头上来……但是已经有很多妖精被绑架或者杀害了。他们的最终目标应该是我,抓到我能卖多少钱啊?呵呵呵……这些家伙们真是丑恶至极,没有比它们更可恶的了。”
我没有插话,继续听着她发泄情绪。妖精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艾菲尼娅这个妖精女皇还能维持多久都是个未知数。也许用不了多久,拥有绝世容颜的她就会被关在某个大贵族的地下室,或者干脆悄无声息地战死在某次不为人知的入侵中。
“呵呵……暂时能找到些活着的滋味了。和平真是毫无意义,只有依附于绝对力量的统治,才能救济这种情况。
“你说过想知道白魔法师的行踪对吧?还记得,他隐居前说的最后的话吗?终极光明只能在终极黑暗中被发现……所以,他去了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之一——静谧之林。
“静谧之林是几乎没有白天的黑夜之森林。因此,与其他任何地方相比,那里的光明更为纯粹。听说他在那里秘密研究魔法。如果你见到他的话,请转达我的问候……
另外,告诉他,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等他完成光之研究后,一定要来到这里,和我一起实现理想。我会一直等他。必须啊,请一定要帮我转达。我告诉你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帮我带话给他。”
终于,艾菲尼娅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我简单向她表示了感谢,然后转身离去。
(六)
离开的路上,我的好奇进一步扩大。
妖精女皇好像已经完全被白魔法师迷住了——好像在她眼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白魔法师和其他。
能够让一族的女皇沉迷成这样,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物?
而且,妖精女皇说,白魔法师将会创造更美好的世界。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停止了胡思乱想,因为又看到了那个小孩。
“我说,小孩,你怎么还不回去……”我一边说话一边朝小孩走去,突然我注意到了什么,立马站住。
小孩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他正拿着枪对峙,和一只散发着邪恶力量的黑色怪物对峙。
“快跑!”我朝他大喝一声,抽出剑冲了上去。
小孩一动不动,好像是被吓到了。
万幸,我动作足够快,两三下解决了黑色怪物。然而,小孩却像丢了魂一样瘫倒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
“……我没能扣动扳机。妈妈,爸爸……必须……报仇……我怕,怕得没法扣动扳机。”
听着小孩的啜泣,我久久无言,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木柴在篝火堆里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旁的小孩斜靠着一株大树,已经沉沉睡去。
小孩的名字叫亚林。
我干掉的黑色怪物,被他们叫做乌曼。
也就是杀死他家人的怪物。
据说,在乌曼出现的地区,没多久就开始陆续出现不死怪物。
也就是说,乌曼才是所有事情的元凶。
把他一个人丢在森林太过危险,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醒来后,坚决要求跟着我走。
“白魔法师……他知道如何解决吗?”小孩问道。
“我不知道。总之只能先找找看。”
“嘁……你不知道的还真多,大人们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吗?”
我顿时无言以对。
又到了停下休息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是佣兵吧?请你教教我打架吧。我要变得和你一样强大。”
“快睡你的觉吧。”
被拒绝的小孩并没有纠缠不休,但每天早晚练剑的时候,我发现他会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懒得管他,只管天天赶路,去找传说中的白魔法师。
找到白魔法师的话,真的能解决这儿所有的事情吗?
也许在静谧之林能找到答案。
(七)
静谧之林……只有到了以后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几乎从来没有太阳,整个森林黑漆漆一片,仅有的光源来自极少数散发微弱荧光的石头,以及唯一的本土生物,同样能发荧光的蝙蝠。也许这里适合研究魔法,但我肯定的是,这里找路可是最不方便的。
距离我们离开艾琳森林又过去了三个月。
“……迷路了啊,佣兵。”小孩有点无语地抱怨。
他曾问过我的名字,但我注册在佣兵行会的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通常情况下,雇主都是叫我佣兵,我也早就习惯了这个称呼。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把声音放大了一倍:“迷路了啊,佣兵!”
我皱着眉头,就着微弱的荧光研究地图。“我也知道,别发牢骚,安静点。”
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很少有人来静谧之林,地图的标注非常含糊,里面的路甚至可能就是随手画的。
“你在干什么?在这里迷路的话可怎么办。就这样,能找到白魔法师吗?”
我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在这等会儿,我去找路。”
“让我自己等着?……你不会是要丢下我跑掉吧?你敢逃走试试,我一定会追上你,用枪打穿你的身体……我在这里休息。”
我没理会他的喋喋不休,随便选了个方向,运起斗气像跑酷一样快速离去。
这种地方搞搞研究可以理解,但没吃的没喝的,怎么生存?
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就一定有痕迹,以我多年的追踪经验不可能发现不了。在这森林里生活,总得做些标记,防止自己迷路吧?
而且,这个森林也有乌曼出没,我们进入森林这么长时间,已经遭遇了好几次乌曼袭击。白魔法师如果也生活在这里,他会不知道乌曼吗?
然而花了半小时,把周边都转了一圈,依然毫无发现。担心小孩那边的安危,我只能打算失望而归。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几声枪声,声音就是小孩在的方向。
等等,乌曼!我突然感到非常不安,立马以更快的速度往回赶。
失误了,怎么会把小孩独自留在那里呢……当我回到小孩所在的地方时,看见他跨坐在一根摇摇欲坠的树枝上,一大群乌曼围在树下,挥舞着锋利的爪子,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还时不时喷出一团黑色的雾气,还好速度不快,都被小孩躲过了。
“!!孩子,小心!”
我不顾一切朝怪物冲去。可是距离太远了,以我的速度,怕是来不及……!
“给我去死!”
无数根璀璨绚烂的光线突然亮起,刹那间照亮了这片森林,适应了黑暗的我一时眯起了双眼。只看到光线像烟花一样炸开,所有的乌曼像着火的棉絮一样灰飞烟灭。
“傻小子,你还好吗!?”我冲到小孩面前问道。
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有道光……”
“你们没事吧?已经很久没在这里看到外人了。”光线消散,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个人,问道。
他在黑暗中如此显眼,白发及腰,全身白衣,甚至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晕。看上去很年轻,二十岁,至多不过三十岁。但他俊美非凡的脸上,有着与外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从容,眼神好像能看透一切。
白色长发,智慧的眼神,令人信赖的声音……这几个特征,我一眼就猜出来了。
——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白魔法师。
我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白魔法师,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不时慎重地点点头。不过这好像是长久以后形成的习惯。
“原来如此……艾琳森林里居然有偷猎者。贪婪的人类居然把手伸到了这里。”
我告诉他:“妖精女皇已经对人类失去了信心,但是好像唯独非常喜欢你。”
“我和妖精女皇有过一个约定,直到现在,我仍然在为遵守这个约定而努力。”
他的声音非常柔和,声线非常有磁性,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信赖。
“佣兵!魔法师!请稍等,我们一起走。”小孩在后面喊道。
“对了,那孩子?”白魔法师突然问道。
“……他叫亚林,他的家人被乌曼夺去了生命。”
白魔法师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刚才看到的黑暗怪物的名字叫做‘乌曼’吧。在这里,没有办法及时知道外面的消息。”
“其实我最想问你的问题是这样的,”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问出来,“听说你是天才魔法师?你到底一个人在这森林里做什么?”
“我在研究光。”
“我想听的答案不是这个。我……”我想说点什么,但又闭上了嘴。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生他的气。
——我不过是一介佣兵,可你不是啊?你拥有能够拯救世界的力量,最起码能让世界变得好一些。可你却悠哉悠哉地躲在这里,一个人做什么研究?
那样的话在嘴里转了又转。
但是白魔法师,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露出微微的笑容。我还没开口,他先说话了。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首先来纠正一件事。我并不是‘一个人’”。
“等等!一个家伙这样,两个家伙也这样,为什么走这么快?!”亚林还在后面追赶着,“腿疼……还要走多远啊?”
“快到了。那里就是我们的家,欧罗拉大神殿。”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很难想象,在这片人迹罕至、终日昏暗的森林,藏着一座如此宏伟壮观的神殿,它静静坐落在森林深处,白色墙面的亮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八)
与外面死寂的森林形成鲜明对比,欧罗拉大神殿,或者又叫极光大神殿,是一派热闹忙碌的景象。
至少有上百名穿着白色镶蓝边魔法袍的研究人员在这里工作、生活。
大厅的研究员们看到白魔法师,纷纷点头致意,尊称他“大师”。
白魔法师叫住了一个一脸严肃、留着漂亮绅士胡须的研究员,让他负责安顿我们,朝我们点头示意后,走进了对面一间实验室。
留着漂亮绅士胡须的中年大叔研究员目送白魔法师离去,等门关上后,转过头对我们说:“我的名字叫马尔斯,是研究光魔法的研究团队欧罗拉的首席魔法师。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拜托你,希望你不要妨碍这里的研究。”
他一边走一边叮嘱道:“尤其是刚才那个房间,那是大师的研究室,没有特别事情的话,那里是禁止出入的。好了,看这孩子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去休息一下吧。”
他把我和小孩领到了靠近大门的一个房间门口,就匆匆离去了。
小孩四处打量着我们休息房间,充满了好奇与惊喜:“哎哟,真是好不容易有得休息了。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森林里还有这么像回事儿的建筑,很不错嘛?”
我觉得有必要给他警告一番:“刚才的乌曼是你主动吸引来的?差点儿命都没了,以后千万别草率行事。”
“是,我知道了!”小孩的语气明显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可是,只要能杀死一只乌曼,就算我明天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明知道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自己,还以命相拼,那是愚蠢之人才会干的事儿。”
“哼,说教……就凭你一个佣兵。你又不教我打架,少跟我说这样那样的。可是,这森林里怎么有这么多乌曼啊?是因为太黑了的缘故吗?”
小孩的话一下子戳中了我心中疑虑之处。我也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森林里,在白魔法师眼皮底下,居然有如此多的乌曼,但我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对了,佣兵!”小孩忽然叫住我,并从背包里掏出一些奇怪的黑色碎渣,“这是我收集的乌曼的残骸。虽然不太确定,但是魔法师们也会用这个做实验的吧?说不定这对研究乌曼的真实身份有所帮助呢。帮我转交给白魔法师,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能让这世上所有的乌曼都消失了吧?对吧?”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乌曼的残骸,一时间竟然有些发懵。因为杀了这么多乌曼,我从没想过要搜集这玩意做研究,想不到小孩竟然能这么聪慧。
等小孩上床睡觉后,我去了白魔法师的研究室,正准备敲门,被首席魔法师马尔斯叫住了。
“你在找大师吗?他不在!”马尔斯走过来说道,“我再说一遍,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接近大师的房间!”
这魔法师还挺敏感的。“确实有重要的事要找大师,他在哪?”
马尔斯怀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以后注意吧,大师在神殿的屋顶。”
屋顶?白魔法师喜欢去这种地方?我忽然想起了那些传说中喜欢登高望远、思考人生的哲人。
白魔法师确实在屋顶。
“乌曼的残骸……那种情况下,这孩子还能想到收集这些,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请转告他,我会好好用来做实验的。”听了我的讲述,白魔法师郑重其事地将残骸收入怀中,“无法知道乌曼是如何出现的。但是请不要担心,终极光明研究结束时,乌曼一定会不见的。”
我忍不住问:“那个所谓的研究主要是在屋顶上进行的吗?”
“不是的。这里只是我最喜欢的地方罢了。”
如此说着,他的眼神望向远处的某个地方。
我一下子又好奇起来,跟着他的视线望去天际尽头,那里有一条灿烂的极光。
抛弃原本的荣华富贵,他到底要追求些什么?
“你相信神明吗?如果你不相信神明的话,你相信什么?有些人相信金钱,有些人相信权力。但是在所有东西都变成浮云的死亡瞬间,你相信什么呢?”
“我在这里研究的东西……它并不是简单的‘力量’。而是存在于安息地平线那边的无限的知识。能够使我们变得更完美,能够在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再现神的国度的本源的智慧。”
“那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
我试着想象了下他所说的本源的智慧。
而且我还想象了一下他所说的神的国度。
如果人类能达到那种境界的话……应该也能够创造出没有伤心,没有苦痛的世界吧。
“ ……我想要翻过那道墙。 ”
“我既不是贤者,也不是哲学家。”
“只不过,是好奇光的那头会是什么罢了。”
(九)
和白魔法师在屋顶那段简短的对话,其实主要是他在说,我在听。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费脑子的一次对话,有一种进行了长途旅行的感觉。自那以后,我就留在欧罗拉大神殿,帮助白魔法师进行研究工作。
如我所料,这么多人生活在森林深处,也是会形成一个小社会的。我过了好一阵才知道,原来他们的食物,都是专人定期去外面采购带回来的。如果是一个世俗的国王生活在这里,那一定能看到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盛景,但是欧罗拉大神殿不是世俗组织,这里人人都是魔法师,出入森林都是都是用魔法飞行的。携带食物和生活用品也不需要车,因为他们有魔法储物袋。水就更简单了,一个涌泉术或降雨术的事。
难怪我找不到他们生活的痕迹。阅历决定见识,见识决定认知。
我成为神殿“临时工”,其实主要是在森林里搜集魔法材料,以及在实验时打一打下手,还有对付一下不时出现的乌曼。这种苦力活确实没几个魔法师乐意干。
就这样,转眼之间,又过去了三个月,我渐渐融入了他们,再未想过大富豪哈萨尔的委托,也从未想过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又准备出门上班时,那个叫亚林的小孩叫住了我。
“嗯,佣兵。听说你最近在帮助做研究?又是一个白魔法师的崇拜者。我不相信那个叫白魔法师的人。总是说些人听不懂的话……最近天天关在研究室里基本都不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小孩的话又勾起了我心里那种隐隐的不详预感。不过我没有多想,安抚他一番后就出门了。
这段时间和我配合最多的是一个叫飞鱼丸的低级魔法师。这家伙是低级魔法师,没有自己的实验室,只能在大厅做实验。虽然如此,他依然很勤快很认真地做实验,甚至近乎到了狂热的地步。他妻子本来在某个大型佣兵团,魔法师在佣兵团地位是非常高的,也被他拉进了欧罗拉研究团队。他们夫妇俩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批朋友。
从野外发光蝙蝠身上搜集了今天的魔法材料交给飞鱼丸,他像往常一样表示了感谢:“幸好现在有你,这里一直缺人手,这些工作又特别费时间,你帮了我们研究员很大的忙。我真希望我能拥有大师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的知识。”
我心中一动,顺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说道:“这么说来,最近好像都没看见白魔法师呢。”
飞鱼丸毫不介意地说:“是的,一个月前开始就日夜不停地做研究。最近白魔法师的研究室除了首席魔法师马尔斯谁都不让进了。你手头那些剩余的发光石头是马尔斯要的材料吗?听说你们关系不太好啊……试着让彼此变得更亲近些吧。说不定你们两位会成为莫逆之交呢,人生是无法预知的喜剧,不是吗?哈哈哈。”
我锤了他的胸口一下,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话语,然后在专属实验室找到了马尔斯。
接住我递过去的材料,马尔斯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待在这里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当然啦,虽然从我们的立场来说,没什么不好的。”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想早点看到你们研究成功,让乌曼消失。”
马尔斯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想分辨处我说的是不是实话,然后才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其实,你不在的时候,那个叫亚林的小孩来找过我……那小孩子特别憎恨乌曼,一天来找我好几次,问我何时能让乌曼消失,实在有些心烦。今天又来问,于是我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这事一直让我有些放不下。”
我根本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马尔斯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糖果:“这种语气,对小孩子太重了,心里有些后悔。你能替我安慰一下他吗?”
见我有些发愣,马尔斯又强调了一句:“这是我特制的星星糖,里面还有魔力的味道。小孩子喜欢吃甜的,应该能让他心情大好吧?”
天天板着张脸,原来你是这样的魔法师。
停止了在内心的吐槽,我还是拿着糖果回了房间,但却没有看到小孩。
正当我以为他不知道跑哪去玩的时候,看到枕头上竟然有一封信。我内心的不安立马涌了上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字,应该是小孩留下的。
给佣兵:
刚才听一个叫做马尔斯的大叔说了。
他说像乌曼这样的家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欧罗拉要追求更大的真理,所以没办法在乎那种小问题。
我不知道更大的真理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的目标就是消灭乌曼。
直到现在,我一想起爸爸妈妈死去的那天,还无法入睡。
这才不是小问题。
即使只有一个人,我也要对附近展开调查。
从上个月开始,这片森林里出现了相当多的乌曼。
别太担心。
不过也许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先说一下。
这段时间谢谢你。
——亚林
这个傻孩子……!!看完了信,我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冲出了神殿,一头扎进漆黑的大森林中。
(十)
冷静,一定要冷静。我不停地对自己说。
斗气全开,一路上不停释放突刺等战斗时才会用的技能,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快的赶路速度。
一个小孩子,现在应该还没有走远。
可是这一路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乌曼,过去从未遇到如此情形。
“虎咆哮!”
我大吼一声,开了个大招,周围十几头乌曼成片放倒。
终于,我听到了小孩的呼救。
“小孩,你在哪?!”我呼喊道,循着声音方向找去。
小孩昏倒在路边,浑身是血。
“佣兵……快跑。危险。”看到我来了,小孩挣扎着说道。
我小心地把他抱起来。“乌曼都被我消灭了,放心。”
“不是说这个……是至今为止都没见过的……巨大的乌曼……佣兵,快离开‘那个地方’……”
小孩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他说的“那个地方”,指的是什么……?
我来不及思考更多,赶紧把他带回了神殿,在喂了治疗药剂后,小孩的伤势基本好转,沉沉睡去。
“睡着了吗……究竟要救你几次才行啊,小家伙。”
小孩呼吸还算正常,但严重发烧,现在只能等他好转了。也许……
我又想起了近期的一些事。
不,不要想得那么悲观,先看看情况吧。
“这么久了都还没醒吗……现在几点了?再看看吧……一定会醒过来的。”看着仍然昏睡不醒的小孩,我极力压制住内心的焦躁,不停地安慰自己。
冷静,要冷静。
时间变得很缓慢。
看着小孩沉睡的样子,还时不时露出痛苦之色,我慢慢陷入了沉思。
看来,小孩最后是想告诉我什么。
那是什么呢?
乌曼……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
瞬间,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开始整理所有的信息。
这片森林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乌曼?是因为太暗了吗?
乌曼早就出现在森林里,白魔法师却表示自己不知道。
从上个月开始,这片深林里的乌曼开始大量出现。
白魔法师从一个月前加快了研究的进度。
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巨大的乌曼……
佣兵……快点逃跑。
我一时有些惊慌,在房里不停地来回踱步。
“……怎么会,白魔法师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
但是我无法说服自己。
白魔法师是几年前开始在欧罗拉展开魔法研究的。
乌曼也是在几年前开始出现的。
白魔法师锁住研究室的门,开始埋头研究是在一个月之前。
附近的乌曼数量增多也是从一月前开始。
怎么会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突然想到白魔法师对我说的话。
“——我是希望能翻过那道墙的人。”
终极光明只有在终极黑暗中才能发现……这是什么意思呢,白魔法师?
全身的血液都冰冷冰冷的。……当然不能乱猜测,但是确实不对劲。
如果我的推测是事实的话,必须马上阻止白魔法师的研究。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和本人见面确定一下。
(十一)
白魔法师的研究室的门上了锁,这把锁只有首席魔法师马尔斯才能打开。于是我找到了在大厅的马尔斯。
“抱歉,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看到我过来,他主动说道。
我告诉他我想见一见白魔法师。
“……啊?你想见大师?那可不行。大师正在潜心做最后的研究呢。”
“对不起,绝不能妨碍大师的研究。如果现在打扰他的话,我们所付出的努力,可能都会化为乌有。你为什么一定要马上见他呢?”
我以最简明扼要的方式,将我的推测告诉了他。
“……!!你说什么?刚才说什么?”看得出来,马尔斯非常震惊。
我坚决地说:“白魔法师必须立刻停止研究。乌曼是白魔法师过度研究而形成的影子。只要他能够终止现在的研究,起码事态不会继续恶化。”
一旁的飞鱼丸也是目瞪口呆,作为白魔法师的狂热崇拜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我:“请不要继续猜测了,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理他,盯着马尔斯发问:“如果我错了的话,请你反驳我看看,马尔斯。”
“……我知道是事实。”马尔斯脸上震惊的表情已经褪去,不停地拨弄着手中的羽毛笔,“据我所知,你提到的‘乌曼’……那是大师研究的副作用的产物。看到和你一起来的孩子转交的物质,一下就明白了啊。”
“怎么可能……首席魔法师,那是真的吗?”飞鱼丸难以置信地说道。
我顿时感到有些怒不可遏:“白魔法师早知道事实了吧?知道那么多人因为乌曼而失去了生命,即便如此,你们还继续研究?!”
“这是无可避免的牺牲!”马尔斯看上去非常镇静,但说话的语气却斩钉截铁,“光变强的话,影子自然会加深。把现在这混沌的世界作为祭礼,为了能够创造出更加美好的世界……那就是大师的想法。所以才会加快研究进度的。”
“……对不起,我想要继续相信大师。”最后,他长吐了一口气。
“无可避免的牺牲……简直可笑!”我立刻抽出了剑,摆出战斗姿势,“这样的话你能够对着那边屋子里躺着的孩子说吗?快把那扇门打开,否则我就要用武力打开了!”
马尔斯举起了手中的魔杖:“那我只能拦住你了。”
“不,不要。请停止战斗,两位!”飞鱼丸赶紧站在中间,试图拦住我们。
我的大脑在高速运转。马尔斯是首席魔法师,当然这只是个称号,他的真实实力至少是巅峰巫师,甚至可能是魔导师。以我的实力,这么近的距离,对付失去了距离优势的巫师可能有得一拼,但如果是魔导师就非常勉强了。也许唯一的机会,是假意进攻,实际一举轰破研究室的门。只要能引起白魔法师的注意,后续一切都好说。
斗气在我的剑尖逐渐凝聚,马尔斯一脸沉重,口中开始吟唱咒语。飞鱼丸左看右看,不停地劝阻我们。
“外面在吵什么呢。”千钧一发之际,白魔法师的研究室中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马尔斯:“!!”
我:“白魔法师?!”
听到门那头传来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我所认识的白魔法师的声音吗?
“我成功了,也失败了。违背禁忌,坚持埋头进行光之研究,终于成功越过了那道墙。但是……没有终极光明。不是因为我没能找到,而是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只要有光,就必然有黑暗。”
“……然而终极黑暗是存在的,这就是我的结论。”
那个仿佛千年老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向我们诉说。
“……!?!大师,那是什么?”马尔斯说话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我大吼道:“立刻把门打开,马尔斯!”
突刺!
马尔斯还在掏钥匙,我直接释放战技撞破了那扇门。马尔斯和飞鱼丸赶紧跟着我进了研究室。
……!!
屋内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
(十二)
只看一眼,就明白了所有状况。
脚仿佛扎根在地板上一样,全身无法动弹。
“那个生物”可以说不再是人类。
“……哈哈,大师?!这是什么……?如果你是和我们开玩笑的话,就此打住吧。一点都不好玩————”飞鱼丸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要,飞鱼丸!都躲到外面去!!!”马尔斯伸手拦住了试图过去确认情况的他。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口水,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喝道:“白魔法师,住手!现在还能回头!”
那个人,不,那个怪物漠然看了我一眼,说道:“太迟了。”
一阵强光闪过,我只来得及本能地顶起斗气护盾,瞬间失去了意识。
(十三)
……我在雨声中醒来。
全身都湿透了……艰难地挪动身体,挣扎着坐起来。
我晕过去了多久?
研究室的天花板彻底掀飞,外面电闪雷鸣,在漆黑的空中尤其骇人。雨水打在身上,进一步加剧了伤口的疼痛。
我努力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的挪向大厅。
神殿已是一片狼藉,研究员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我找到了马尔斯,他还剩最后一口气。
“咳……咳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白魔法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研究终极光明,结果被那力量吞噬了。”弥留之际的马尔斯,没说一句话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光的力量深而广,是我们所不能想象的。咳……咳咳……相比之下我们就像是想要伸手触摸天空的小孩,就像是茫茫大海的被抛弃的一叶小舟般无气力……要是在那里就收手就好了……”
“不知从何时起,大师意识到自己犯了禁忌。咳咳……可即使知道了他的研究方法有问题,他还是不顾一切地继续研究……而我也选择继续相信他,我很好奇他的研究将带来的崭新未来。光的另一面我们究竟会看到什么呢。”
我注意到他身上惨烈的伤口,他们似乎在我昏迷后,和白魔法师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现在后悔太晚了……咳咳,咳咳。拜托你,请阻止大师吧,现在也许还能挽回。”
马尔斯停止了呼吸。
我注视了他几秒钟,然后走向大厅的另一边,颤抖着推开那扇破了一半的门,进入了房间。
小孩不在。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
再次穿越大厅时,意外地,我发现飞鱼丸竟然也还吊着一口气。他的眼睛好像被什么魔法损伤,已经完全失明。
“飞鱼丸,是我。”我走过去,小心地扶起了他。
“原来是你啊。哈哈……我说什么来着?人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戏剧。光之魔法师,竟然抛弃了光,这就是我最后的结局……咳咳,咳咳。”
他的情况非常不好,好像很难活下去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心情沉重地问道。
“凯特……对不起,还有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
飞鱼丸的呼吸变淡。
我闭上了双眼,几秒钟后,小心地把飞鱼丸放到地上,紧握着手中的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神殿。
神殿外面也随处可见研究员的尸体,我认出了好几个,都是战斗力低下的低级魔法师,受伤的部位全在背后。
我感到一阵阵心悸的寒意。
……全部杀死了?相信你跟随你的所有人……?
……连逃跑的弱者都不放过?
……就这样吗?你所说的理想全部都是假话吗?
这一路上还残留着许多黑暗痕迹,它们正在灼烧着、污染着这片土地。
我顺着黑暗痕迹不断前进。前方研究员的尸体越来越少,黑暗痕迹越来越多,乌曼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我遭遇了小孩说的那个巨大的乌曼,现在应该称它乌曼之王才对。它的体型是普通乌曼的五倍,差不多快有一栋房子大了。
放在平时,这种怪物会让我很棘手。但是现在,我在恐惧和愤怒中爆发出了极高的战力。
“轻舞飞扬!”
这是我当前能释放的最为华丽的战技,几乎一个照面就将它大卸八块。
乌曼之王死后,怪物四散而逃,终于清净了。
这时,我看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是极为纯粹的光块,光是看着,就觉得眼睛得到了净化。
我走过去,把发光的东西捡了起来。原来是一块我从未曾见过的完美的光之结晶。相比之下,现存的所有光芒之中都好像蕴含着黑暗似的……
这光……是白魔法师的痕迹吗?连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束光都要舍弃吗?
光之结晶好像马上就会消失一样,微弱地发着光。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纯净的白魔法师最后的模样。
我把光之结晶放回了地面。
……这前面究竟是什么?
空中依然时不时划破一条闪电,风好像越来越大了,吹着雨横拍在脸上,感到生疼。
那种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真想现在就逃离这里。
但是不能那样。
如果真的能阻止他的暴走的话,那么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了。
“白魔法师!你在哪里!快出来!”我四处张望,在风雨声中大声呼喊。
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闪现在我的面前。
无法继续挪动脚步,最终冻住了。
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无法对抗他的力量。
但即便知道会死,我还是去追它了。
因为我想亲眼看到结局。
白魔法师……不,看到你的样子,就不能再这样称呼你了。
——黑魔法师 。
好,来吧,我不会逃走,就算是拼上性命,也要给你留下永远忘不掉的伤口。
我想起了曾经在探索一个古代遗址时得到的禁术,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战斗力。
它的负面作用也很明显,就体现在禁术的名字上。
“灵魂燃烧!!!”
我大声吼了出来。
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一切。
(十四)
“喂,小孩,你打算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佣兵,我们做彼此的家人好吗?”
“……什么?”
“你不觉得寂寞吗?就算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你。所以,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家人吧,我们互相记着对方,怎么样?”
“……”
“切……开玩笑啦,佣兵。我才不相信这个呢。”
呼……身体无法动弹……眼前变得昏暗……我要死了吗?
我是流浪佣兵。
哪怕随时随地死去,也很正常的人生。
夕阳西下,风吹过衣角的某一天,我的尸体也将如同落叶一般,在某个地方飘荡。
但是如果说生命的尽头,有什么迫切的愿望的话……
虽然我即将死亡,但如果说在人生尽头,有什么迫切愿望的话……
白魔法师……
不,黑魔法师。
我希望后人一定要阻止那个恶魔。
(十五)
“喂,佣兵!醒醒!不要死啊!”
……哈哈……太好了,小孩……你还活着啊。
我刚刚甚至都不敢去房间看你呢。
小孩趴在我身上痛哭。
“你不是说,明知道对方实力很强就不要以命相拼吗!为什么傻瓜一样地追过去!”
啊……
不行,说不出话来。
小孩的声音也慢慢远去了。
雨停了。
(本文根据游戏冒险岛OL的副本白魔法师改编)